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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妩媚小猫

紫灯区——一部真正身体力行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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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0: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拒绝了,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说:“我得走了。”

  他没有再坚持,面孔开始变得庄严,像一尊大理石肖像。他握着我的手乞求地说:“听完我的故事再走好吗?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望着他湿润的眼睛,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悲悯控制了。我答应了。


  他说:“说来你也许不信,在这个城市,我突然感觉和我关系最近的女人就是你!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我学的是机械,毕业后来到这个开放城市闯天下,很快在一家外商企业找到了一份技术工作。但是,由于我的一次疏漏,企业损失了二十万,那是我人生最大的一场灾难。本来,经济责任应该全部由我负担,但那个外国老板是个善良人,看我工作勤恳,又没有积蓄,就高抬贵手,只叫我赔五万,还允许我继续留在企业。五万块,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如果我继续留在企业工作,凭我的那点工资,存够五万不吃不喝也要三两年。当时,我完全可以逃跑,逃过那一笔债务,外国老板绝对不会为五万块追究我。但是,我天生责任感就很强,所以没逃,发誓一定要在短时间内还清那笔钱。但是,我不能因为一笔债务花掉我三两年的青春。最后只好走上了这条路,完全刹不住车?了……?我对客人一直隐瞒着真相,总是告诉客人我是高中学历,开过电器修理部。干皮肉营生的男人,越贱,就越容易让女人安心。”

  听了他的故事,我非常吃惊,同时也从他身上见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也许我们可以建立起另一种关系!”我激愤地说。

  继而,我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说:“我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你出身怎样,有多少文化,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那又能怎么样?我们注定只能是这种关系。”

  接下来,谈话陷入了僵局。这里不是“美人迟暮”,他没必要发挥他的职业能力来防止冷场。在他的服装店里,他不再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人。

  我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又看了看他,轻声说:“我该走了。”

  “等等吧,等雨小一点。”

  我决意冲到雨里去。也许,他会以为我突然精神失常。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需要满足欲望,需要铺天盖地的大雨冲淋。

  “你的衣服,我会还给你。”我说。

  “不着急,其实我很想在你那里留点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你那里留些牵挂。我最缺的就是牵挂,我对别人的,和别人对我的。”

  “那好,就留在我那儿吧。”

  我终于冲进了铺天盖地的大雨之中。

  “紫蝶——”

  我听见小宝在喊。那声音给了我一种戏剧化的奇异感。我收住脚步,低着头,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贴近。

  他站在我面前,和我一起淋着雨。他的表情很复杂,我看不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是什么。

  “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历史的地方。所有的,都应该结束了。”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一阵眩晕,脑子杂乱无章地出现了很多碎片似的记忆:“美人迟暮”里的幽暗朦胧;飘浮在空气里的暧昧气味;富婆们的衣香鬓影;漂亮小宝们弹性光润的皮肤;还有许多泛滥着迷惘的眼睛……它们把我压抑得几乎窒息,只想快点从那些碎片中解脱出去。

  “好吧。你走吧,走吧。”我有些急躁地说。

  “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

  “我会为你保密的。”

  “如果是为了保密,我就不会告诉你了。”

  我没有说话。我哀伤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没什么,我很正常。”

  “你孤单,我明白,但我们都要活着,我们没有能力向对方负责。”

  “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赶忙打断他说,“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

  我和他在大雨里,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我飞快地从他面前跑走了。也许,除了他,没有人觉得我在大雨里奔跑是怪异的,灯火辉煌的大街上,雨中也有另外一些人在奔跑。

  回到家里,我浑身淌水。我打开客厅的一盏壁灯,索性被小宝的衣服包裹着,木立在阳台上任风吹雨打。阳台面对着一片空旷的绿地,昏暗的路灯下,槟榔树叶在风雨中像湿润的羽毛在摇曳。杜鹃花被风雨摧落了,粉红色的花瓣经过我的身体,飘然落在地上,卷来卷去,有些凄凉的诗意。我油然而生一种渴望:如果身边有一个我爱的或者爱我的男人多好——没有爱也行,只要不讨厌。

  我是B型血,有人说B型血的女人最有女人味。上大学时,我喜欢看一些“江湖心理学”的杂书,其中有许多是论述血型和性格关系的。书上说B型血人感情激烈而短促,容易爱得死去活来,也容易忘得干干净净。但我似乎是个例外。

  洗完一个热水澡,我开始耐心搓洗小宝的衣服。衣服并不脏,我喜欢的是一种接触,哪怕是他的衣服。我搓着衣服,就像触摸着小宝的肌肤。等衣服洗好晒干,放进衣柜深处之后,我连这可怜、琐碎的触摸机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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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0: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绵绵细雨下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停了下来,但小宝没再和我联系。南国灿烂的阳光总是透过白色的窗纱撩拨着,我常常坐在阳台的摇椅里,焦躁不安地感受着时光缓缓流动,生命里没有了可以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男人。我只有希望,空空的。

  我欲望的闸门已经被小宝不由分说地打开,粗暴而野蛮。那种欲望被维凯推向一个小高潮,又被抛进冰冷的低谷。现在,疼痛渐渐消散,欲望又强烈抬头。每日睡醒,精力充沛  
时,我就会被肉欲折磨得辗转反侧,但最终,也只能压抑自己,在沮丧中开始一天的日常生活。这种日子,就是三十岁以后的女人必须经历的炼狱吗?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小宝打电话和我道别。他说已经订好了明天的飞机票。

  我放下电话,失魂落魄地跑到卧室里,从衣柜里拿出他的衣服。我抚摸着它们,感觉有些发潮,就小心翼翼地晾晒在阳光里。

  我决定夜里去找小宝,在他离开这个城市之前。

  那是纯粹的冲动。他要走了,这辈子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入夜,我抱着小宝的衣服,把整张脸埋在里面。我闻到了太阳留下的味道,我从小就喜欢闻那种味道。在那种味道里,我的欲望飞升成了一场飓风。我恨不得鸟儿一样飞到小宝的地毯上,抱住他,把他据为己有。我不爱他,但想要他。我不愿他离开这个城市,因为我心中寂寞空落。

  我把衣服装在袋子里,提着出了门,小宝的住处离我家并不远。

  路过一家鲜花店时,我被清水里泡着的一束深紫色的雏菊吸引。我不太明白各种花草代表的意义,只是喜欢那菊的颜色。我买了下来,菊特有的药香使我沉醉。抱着那束花,心情纷乱地穿行于五颜六色的城市之夜,没有人知道我要在夜的掩护之下去做什么。我心中升起一种诡秘的意味,起码在今夜,我是自主的,要去找一个男人。

  我一路上想象着和小宝见面时的情形。我将不再羞怯,也不再躲闪,抛弃所有的虚伪和做作,疯狂地在小宝身上索取。我们的拥抱将会把这束雏菊揉碎,火热的身体将会把散落在地毯上的花瓣弄成一片狼藉。

  来到了小宝的家门口,门缝里散发出的浓重酒气扑面而来。我猜测,小宝正在一个人喝闷酒。

  我的心狂跳着,怯生生地按响门铃。过了好一会儿,小宝才把门开了一条缝,我看不见他的身体,只能看到门缝后的半张脸。

  小宝看见我,表情变得非常尴尬。他并没有为我把门打开,只是勉强对我挤出一个笑容说:“啊,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心头掠过一阵热辣辣的痛楚,说:“你不是说我随时可以来找你吗?”

  “你来之前应该先打个电话。现在屋里有朋友,不方便。”

  “是另外的女人吧?”

  小宝的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望着门缝后的小宝的半张尴尬的脸,我很快坦然了。小宝是做皮肉生意的,他随时可以把女人叫到家里交易。尽管此时此刻我很想他,但毕竟他正在满足另外的女人。我没有干涉他的权力。

  我今夜设计好的想法显然要落空了。我忽然厌倦了,淡淡地说:“我是来还你衣服的,顺便和你道别。”

  他接过衣服和花束,迟疑着说:“明天我上飞机之前再约你出来好吗?”

  “不用了。现在我们不是道别了吗?”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门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又急促饥渴地叫着小宝的名字。那声音像从地狱里冒出来的,让我恐惧和刺痛。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宝的眼睛,盯得他有些惊慌失措。我很快从他的惊慌失措里明白了一切——他和那个男人!

  本能的好奇使我用力推了一下门。不知道是因为我身上已经积聚了极大的力量,还是门后的小宝没有防备,门竟被我轻易推开了。小宝被门撞得趔趄了一下,闪开了。紧接着,我听见小宝低沉而凄惨地叫着我的名字:“紫蝶——紫蝶——”

  当我看见客厅角落地毯上的一幕景象时,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我使劲眨了眨眼睛,证实自己没有看错。地毯上零乱地堆着枕头和被子,上面躺着的确实是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他身边摆放着两只喝空了的酒瓶和一只空酒杯,他和小宝竟亲密得共用一个酒杯喝酒!那男人已经酩酊大醉,猫一样地蜷缩着,眯起眼睛看着我。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五官端正、充满阳刚之气的脸;我还看清了他健壮的体魄和胸膛上浓厚的胸毛;还有他的私处,一团阴暗疲软的东西尖锐地刺伤了我的眼睛和心。

  顿时,我感到天旋地转,浑身轻飘,眼前一片漆黑。我赶紧扶住门框,闭上眼睛,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我怕我一刻回不过神来,就会被眼前的景象击入可怕的地狱。小宝赶紧上前扶住了我。我如遇蛇蝎般死命地把他甩开,大声喝道:“不要碰我!”

  那男人厌恶地望着我,依然含糊不清地说:“小宝,你怎么沾染上这么麻烦的女人?赶快让她走!”

  我这才看清了小宝的装束。他的上身是赤裸的,下身只包了一条蓝色的大浴巾,身体在细碎地哆嗦着,冷风不时从半开的窗外钻进来。他仍抱着那束美丽的深紫色的菊,面孔扭曲,神情绝望,模样十分滑稽。我就那么长久地看着他,承受着炼狱般痛苦的折磨。即便事实就在眼前,我还是无法相信。那么俊美可爱、出色脱俗的一个“尤物”,曾经开启我欲望的闸门、给我初次肉体颤栗的一个男人,竟如此怪异!虽然我从来不在意性取向与众不同的人,但此时此刻的小宝使我深深厌恶。

  我疯狂地质问小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宝萎靡地说:“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

  “我想不通,做皮肉生意还不够堕落吗?你还要这?样……”?

  “做皮肉生意是堕落,但是同性恋者不是罪人。”

  我根本不想去理解小宝的处境,只想迅速摆脱他、忘记他。我绝望地说:“记住,小宝,此时此刻,你在我眼中已经变成了画皮、魔鬼!”

  “我知道,你已经看不起我了。”

  “那是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你应该很清楚,即便你出卖肉体的那段时间,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不起你!”

  地毯上蜷着的那个醉得失态的男人再也无法忍受我了,他厌烦地责怪小宝说:“小宝,和这种一窍不通的女人?嗦有意思吗?”

  小宝尴尬地看着我,又看着地毯上的男人,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我决意迅速离开,不再让夹在一男一女中间的他为难。我没忘记把那只紫玉蝴蝶拔下来,狠狠地摔在地毯上。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它竟没有摔坏。我又立即用穿着皮靴的脚狠狠地踩,直到它完全碎掉。

  我再也没有勇气看一眼小宝和地毯上的那个男人,飞快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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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0: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家里,我几乎虚脱了,连拖鞋也没换,就跌跌撞撞地跑到酒柜旁,拿起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对着瓶口狂饮一阵。如果不喝下那些酒,我可能会立即昏倒在地,心脏可能会随时停止跳动。酒很快把我控制了,我稳定了许多。

  我打电话要百合火速赶来,百合在电话里惊惶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现在我特别需要你,快来!”我简短地说。

  坐在客厅里焦虑地等着百合的到来,在昏暗的灯光里,我有一种到了爆炸临界的感觉。我的目光散乱地从客厅里的每一件物什上掠过,发现了玻璃橱柜里的一包香烟。那是舒鸣忘记带走的。舒鸣只抽那种牌子的香烟。

  我把香烟拿出来,找来一只打火机,试图抽上一支。但是,香烟已经潮湿发霉,我费了好大的劲也没点着。

  百合到了,披头散发,身上穿得不伦不类,里面是一件吊带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长厚外套,脚上穿着一双拖鞋。她进门之后,盯着我手里的烟和打火机琢磨了一会,不屑地说:“我当你怎么了?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一点也不夸张,我刚才,差点儿没有死在外面。”

  “哼,是不是朋友这回你可知道了,顾不上换衣服我就跑了出来,在路边叫了几辆出租车都不敢停,司机把我当疯子啦。”

  她说着,坐在沙发上,拿起那包发霉的香烟看了看,神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她有些落寞地说:“这是舒鸣的烟吧?”

  “你怎么知道?”

  她掩饰地说:“猜的。”

  “不是猜的吧?你知道他只抽这个牌子的香烟。在有些地方,你比我更了解他。”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再说话。我和她陷入了难堪的僵局。

  过了一会,还是她打破了僵局说:“火烧火燎地叫我来做什么?”

  我丢下那支发霉的香烟,倒了两杯红酒,把一杯递给她。我啜了一口酒,走到阳台上,背对着她。很久,才鼓足勇气说:“我刚从小宝那里回来,在他家看见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随即,我听见“咣啷”一声,转身一看,是百合的杯子掉在了小几上,杯子没破,酒倒是全洒了。她顾不上收拾,惊愕地张大眼睛问:“你不是在说酒话吧?”

  我走到客厅,用纸巾把洒在小几上的酒擦干净,又给她倒上一杯。我坐下来,望着她说:“现在和当时我都非常清醒。我把那个男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包括他的私处!”

  她沉默下来,艰难地思索着。过了一会儿,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平和坦然。

  “我早就看出小宝和一般做鸭的男人不太一样。做鸭的男人很虚荣,因为他们的钱来得容易。小宝和他们不同,一直藏得很深。”

  “小宝把他来这个城市的经历告诉我了,是沉重的债务使他不得不走上那条路。他有知识,有抱负,肉体虽然堕落,但精神仍然向上。”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什么想不到的事都会发生。”

  “关键是我看见了那龌龊的一幕。真无法想象两个男人在一起,能从彼此身上找到什么快乐!”我心痛地说。

  “并不是你不了解他们的快乐他们就不快乐。说白了,他们在同性身上找情和性,就像你我从异性身上找一样!”

  “太可怕了,竟和小宝那种男人发生过肉体关系!”

  “怕什么?那时小宝还不是同性恋者。即便是又怎么样?你知道吗?世界上还有双性恋者呢,既需要同性又需要异性。你嫌小宝脏,纯粹是心理作用。”

  我机械地啜着红酒,已经品不出任何滋味。

  “何必把生活弄得那么沉重?小宝那种男人,本来就是做完就扔的料,他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耿耿于怀呢?学学我吧,也和他发生过肉体关系,但过程一结束,我就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她开导我。

  她的这番话非常残酷,把我推到了更加绝望的境地。我脑子里开始出现对她和舒鸣媾合的想象。她不仅是个风骚的女人,而且是个自以为看破红尘的女人,所以,注定是个自私的女人。“享受男人”是她的口号,并且身体力行地在男人身上贪婪地索取着性的快乐。她一定和舒鸣玩尽了做爱花样,并且在过程中极尽风骚张狂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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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0: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又一次轻易地引爆了我对她和舒鸣的仇恨,恨得牙齿打颤。我突然激动地命令地说:“你快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猛地站起身,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气,急促地走到黑漆漆的阳台上。我靠在阳  
台边,手被杜鹃枝条刺伤,尖锐的疼痛给了我一种受虐的快意,身上突然涌出了许多勇气。我走进客厅,大声说:“感谢上帝让我们成为一对密不可分的好朋友,连男人都共享了!不是吗?一个是舒鸣,另一个是小宝!告诉我,这游戏是不是很好玩?告诉我!”

  她吃惊地看着我,很久之后,动了动嘴角,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她走到酒柜旁,拿起那瓶红酒,把喝空的杯子注得满满的。

  过了许久,她终于说:“首先,你施加在小宝身上的思维根本不对。你说我和你共用小宝,小宝是鸭,和你共用小宝的女人成千上万。所以,我和你共用小宝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我不屑和你谈论。那么,现在,说说关于我和你共用舒鸣的问题。我发现你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本来,我只是想用那件事刺激你一下,让你觉悟,知道为自己活。可你却逼我再说出更多伤害你的话!好吧,既然你不甘心,我就把更残酷的事实告诉你——不是我想和你共用你丈夫,而是你丈夫贪得无厌,想享用你的闺中好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你一定以为是我勾引舒鸣,而实际上是他时常对我表示不轨企图。我拒绝了很多年,终于在一次酒醉后被他下了手!紫蝶,我有的是男人,难道还缺你丈夫一个?既然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就不会勾引你丈夫。如果我想勾引你丈夫,就不会继续和你做最好的朋友!”

  她说完,一个急转身,离开了。她那踉跄的身影和一身滑稽的打扮却在我眼前徘徊不去。我关好门,走到阳台上,一下子跌坐在摇椅里。巨大的疼痛和哀伤在我身体里疯狂肆虐起来,满脑袋都是舒鸣的影子,那些杀伤力很强的影子把我逼到了爆裂的边缘。在知道他和百合的真相之前,在知道他对我的背叛之前,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工作拼命事业成功的男人,当成一个热爱家庭循规蹈矩的谦谦君子。就是刚才,我还认定是百合勾引了他。但现在,他在我眼里,在所有知情者眼里,无疑是个出色的骗子、卑鄙的小人。

  我冲动地抓起电话,飞快地拨下了舒鸣的电话号码。我一定要揭穿他,立即向他提出离婚!

  舒鸣听出是我的声音,忙关切地说:“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觉?你怎么就是不注意休息?”

  一听见他的声音,我的勇气就变成了泄气的皮球。他绝对不会轻易承认他的不忠,也绝对不会立即从美国回来乖乖地跟我离婚。他已经出色地欺骗了我那么多年,一定也有本事把我拖得精疲力竭、举手投降……在他连珠炮般真假莫辨的嗔怪中,我变得委顿起来,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我打断他说:“好了,别说了,我以后会注意身体的。儿子明天要开家长会,只是想和你说说。”

  一说起儿子,他马上来了精神。关切地说:“儿子长高了吗?成绩还好吧?我真想他!”

  “都好。”

  “那就好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儿子。”

  “知道了。”

  “紫蝶,不要寂寞,寂寞的女人容易烦恼,一个人在家也容易出问题。一个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不应该寂寞,何况还有那么好的儿子一直陪着你!”舒鸣沉默了一会,又强硬地说。

  没等他说完,我就沮丧地挂断了电话。

  我浑身虚弱地走向浴室,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在温暖的水里,我感觉到些微的舒适,思维也不那么尖锐了。

  百合在“美人迟暮”里对我撕破舒鸣的面具以来,我一直被委屈和不甘控制着。而此时此刻,我不愿再在男女的肉体关系里纠缠了,或者,我该听从百合的劝告,认真思考一下该为谁而活的问题了。也许百合的经验是对的,人最终要活回自己。

  第二天上午,小宝打来了电话,我还躺在被窝里没有起床。

  小宝的声音非常疲惫和沙哑,昨夜一定没睡好觉,和我一样没睡好觉,尽管睡不着的原因各不相同。人既然活在世界上,就要历经种种不可预测的心灵劫难,那是人类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悲哀。

  “我现在在机场候机厅。”他说。

  尽管我知道今天是小宝离开的日子,还是被他的那句话堵得难受。从小到大,我一直非常惧怕分别。害怕在飞机候机厅的送行;害怕在火车月台上的挥手;害怕听见客轮启锚后的汽笛声。我非常明白,小宝想要我去机场看他最后一眼,但是我惧怕远去的背影,惧怕分离的泪水。

  我的泪不知不觉间就流了出来。我用被角揩了揩眼睛,哽咽着说:“我不去送你了,好好保重。”

  他的声音也哽住了,急促地说:“不要这样,快把眼泪擦干。不要为我流泪,作为一个男人,我不值得你流泪。”

  “小宝,我从没奢望过你能给我什么。你是一个善良的男人,应该生活在阳光里而不是阴暗的角落里。我一直希望你能摆脱阴暗,在阳光里长成一棵硕壮的树。但是,你却变成了一棵令我痛心的病树!”

  他涩重地说:“对你来说,也许我变成这样是最好的结果。让我在你心中慢慢枯死吧。”

  我又用被角揩了揩眼睛,竭力使自己理性起来。我和他的感情没那么重,不能让离情别意欺骗彼此。

  我及时转移了话题:“你爱那个男人?”

  他沉吟了一下说:“说不清,那是我从没经历过的一种感情。我做过女人的玩物,已经无法从任何女人那里找到港湾。认识他之后,我觉得他就像山一样强大,使我安全。”

  “你不觉得你已经变得奇怪了?”

  “即便是一生清醒又能怎么样呢?能活出生命的辉煌意义吗?能够依赖他,这就够了。我是幸福的。”

  “如果你不回头,你的一生就会毁了!你和那个男人不会被这个世界所容!”

  “紫蝶,试着理解那句话吧: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我觉得我刚刚找到人生最为适宜的生存状态,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放弃。这次,他要带着我远走高飞,让我永远离开那种屈辱。”他轻笑了一声,执拗地说。

  “实际上你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你还年轻,可以重拾你的专业。再找一个彼此有爱情的女人,好好地过日子……”

  “我已经不可能爱上任何女人了。你知道爱是什么吗?爱首先要建立在一种平等的关系之上。而我,曾经做过女人们卑贱的玩物,我不可能再爱上她们!”

  接着,他手机里的声音嘈杂起来。

  “我要登机了。这次一走,也许永远也没有见面的缘分了。记住,你是个好女人,无论你遭受什么样的痛苦和灾难,都要好好生活。我会永远在天边注视你!”他匆匆对我说完这句话,就挂了机。

  听筒里红尘滚滚的嘈杂蓦然消失,单调的蜂鸣声给我留下充满了整个世界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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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0: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宝离开之后,我被锁在极度的创伤和痛苦里,心里连续不断地变幻着小宝和维凯的影子,独自消化他们留下的伤害。他们是我婚姻之外的两个男人,构成了绵长不断的刺激。

  我希望维凯成为爱情的载体,希望和小宝建立秋水一样平淡的关系。然而,他们都令我彻底失望了,没有留给我一丝想要的东西。


  我不愿再去寻找感情,在那种寻找的过程中,肉体往往会先于感情毁掉我的自信。但是,坦白地说,我的肉体欲望却因小宝的开启、维凯的怂恿,一刻不停地在身体里疯长着。它已经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要将我的身体撕开、涨破。夜深人静时是我最难挨的时光,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眠。我已经三十一岁,体验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那句俗话的真质,肉体欲望的煎熬竟是那么难耐。

  我需要让欲望降下温来。

  我很快想到了梁医生,决定去找他进行心理咨询。

  一个秋阳灿烂的午后,我来到了梁医生的办公室里。

  梁医生站起身和我握手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他极不理想的身高。在百合家打麻将时,他总是坐着,在明亮的笑容里,死白的胖脸似乎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他的皮肤不错,白嫩无瑕,令人有渴望触摸的念头,眼镜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甚至是可爱的,泄露着超乎常人的智力。

  “说吧,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他笑容可掬地说。

  “找你看病。”我有些尴尬地说。

  “你们这些漂亮女人,没病没痛是不会想到我的,真是可悲!幸好我是一个医生,不然的话,一辈子也等不到一个送上门的女人啊!”

  我被他的幽默逗笑了。能够自嘲的人是成熟的,同时也是宽容的。在他这样相貌丑陋的男人面前,女病人不会有太多顾虑和怯懦。

  但是,事情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我又失去了来时的胆量。

  “放松点,告诉我哪里不舒服?”他说。

  “这段时间,总是睡不着,吃安定片也没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睡不着的时候都想些什么?”

  “胡思乱想。”我支吾着说。

  “主要想什么?钱?”

  我摇摇头。

  “让我想想,女人不想钱,还能想什么?”

  我尴尬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对了,想男人?”过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地说。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

  “默认了?那恰恰说明你的身心都太正常了,一点毛病没有。你这种年龄的女人如果没有欲望,反而是一种病态。”

  “真想成为性冷淡者,那样的生活多简单。”我叹了一口气。

  “哦,对了,你丈夫不在身边,我差一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他去美国一年多了。”

  “总之,堵不是办法,只有疏通!要不,你找个性伴侣吧?”

  “要是想找性伴侣,我也不会来找你咨询了。”

  “土方治大病,最庸常的思维往往最实惠。”

  “我已经害怕接触男人,他们总会给我带来创伤。”我失望地说。

  “所谓‘性伴侣’,只有用来满足性欲的功能。你必须具备满足之后就把他们忘得干干净净的本事。”

  “没那本事,我还是人。”

  “那你的情况就稍微有点吃力了。”他为难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拨拉一下掉在额前的一缕头发说:“不要担心,难治不是不能治,不过得一步一步走。现在,你最需要的是释放肉体欲望,缓解因此生成的种种心理问题。”

  “我不会去找‘性伴侣’!”

  “要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固执的人往往会自己给自己设置烦恼。”

  我一筹莫展地叹气。

  “唉,为了成全你,我真想变成一次性机器人,你每次用完,就扔到垃圾堆里。”他笑着说。

  “你胡说什么呀。”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们是朋友,才和你开开玩笑的。不过,刚刚说起机器,我倒来了灵感!”

  “什么灵感?”

  “现在我给你开第一个处方。你接受之后,如果感觉效果不错,身体上的问题不久就会解决。”他非常自信。

  “你是医生,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我将信将疑。

  “但愿你能按我说的去做。”

  接着,他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英文。不久,一个穿白大褂的助手模样的男人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得精美华丽的盒子,放下就退了出去。盒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说明,我一点也看不懂。梁医生的一只胖手在盒子上来回抚摸着,似乎是在挑剔地感受着包装材料的质地。不过,他的抚摸是机械性的,或者他的手已经完全机械化了,他是医生,无数病人已把他的手变成了一种器械。

  终于,他把那只盒子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药?”我狐疑地问。

  “这就是我给你开的第一个处方。”

  “里面装的好像不是药。”

  “在医生眼里,只要是有助于解除痛苦的,都是良药,都是好处方。”

  “现在可以拆开吗?”我拿起那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说。

  “还是回去再拆好了。总之不是钻戒啦!”他笑了笑。

  我犹豫地收下了那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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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1: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进家门,我就来到阳台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它。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时,我周身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如触蛇蝎般把它甩了出去。

  竟是一个电动阳具模型!它跌跌撞撞滚到了墙角,摇晃几下便不动了。我赶快把目光移开,转向那株随风摇曳的杜鹃,脸热辣辣地发起烧来,喉咙里干渴得像着了火,一下子跌坐在摇椅里。


  听百合说过,世界上有人制造那东西,也有女人使用它,但我从没见过,从来没有勇气进入成人性用品专卖店。百合还说那东西用一两次还新鲜,用多了会使人变态。

  百合看问题总是尖锐得一针见血。我刚看见它,似乎已经感到自己开始变态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个东西上。我站起身,胆怯地向它走过去,把它拿起来。

  它是进口货,手感相当不错。我摸着它,体内开始冲突起一股巨大的激流。它的刺激使我感到,我已经到了欲望最为强盛的时期。这就是一个缺乏肉体满足的女人的悲哀吗?就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捉弄吗?不仅要为衣食而忧,还要为欲望所困。

  我厌恶地把那个东西扔进了垃圾箱。

  几天之后,梁医生又给我开了第二个处方,要我暂时离开这个城市,去风景秀美的地方静养一段时间。一来给心灵疗伤;二来缓解生理欲望。

  不久,我在一本旅游杂志上发现了一个“菊园”的广告。它地处中原,占地近千亩,周围散落着风格各异的童话式小木屋,专供游客住宿。时值中秋,“菊园”正在经历最为鼎盛的花期。我心动了,立即打电话给舒鸣。他欣然同意,并安排他父母前来照顾孩子。

  我背负着舒鸣、小宝和维凯留下的一连串伤痛,逃难般来到了“菊园”所在的旅游城市。完全陌生的环境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浓郁美丽的秋意使痛苦得到了轻微的缓解。

  接机的人群里有个小伙子热情地向我招手致意,然后大踏步走了过来。我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意识到可能是“菊园”的接待人员。

  他微笑着和我握手寒暄。我打量着他。皮肤微暗,透着挡不住的健康气息;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总挂着笑。他穿着一条磨旧了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棉质T恤,领口是敞开的,似乎根本不在乎秋天的凉意。脖子上戴着一个白金项链,上面坠着一块白玉。

  我的目光被粘着在他胸前的皮肤上,似乎每个细胞都散发着年轻健康的激情和力量。我竟莫名其妙地渴望触摸,危险的欲望使我冷不防打了个寒噤。

  他显然看出了我的异样,怔了一下,很快又笑容可掬地说:“你好!你就是紫蝶吧?”

  “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了?”

  “可能是你的紫色衣服给了我感觉。我准备了写着你名字的牌子,看来用不上了。”

  “谢谢!”我说。

  他接过我的行李,放进一辆农夫车里,亲切地说:“我叫何峻,‘菊园’的主人。”

  车子向“菊园”行进的过程中,他介绍说,“菊园”由他父亲一手创办。他四年前从农业大学毕业,现在在“菊园”里干技术活儿。

  我淡淡地听着他的叙说。车窗外的美景不停闪过,那个窒息的南国城市以及伤害了我的男人们,真的远在千里之外了。

  他友好地望着我说:“你是今年‘菊园’的最后一位客人,如果报名再晚一点,就得等到明年啦。”

  “来度假的情侣多吧?”

  “不一定,全家一起来的也不少。”

  我沉吟了一声,有些不是滋味。

  他敏感地意识到了,赶忙说:“哦,累了吧?‘菊园’很快就到了。”

  车子又行进了十几分钟,他试探地说:“想要一个惊喜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怂恿地说:“想就闭上眼睛!”

  我被这个提议撩拨得不知所措,狐疑地猜测着他会不会在我闭上眼睛后吻我一下。这念头一闪,我就意识到自己太无聊了。他绝对不会莽撞到把一个交了旅游费的客人赶走吧?

  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也会给别的女客惊喜吗?”

  他放慢车速,委屈地看着我说:“怎么会这样想?”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凝眉思索了一阵之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也许我做得不合适。不过,请相信,和你在一起我没有距离感,真心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心里掠过一丝感动,说:“我闭上就是了。”

  他露出纯真的笑容说:“要闭就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秋日和风的温柔抚摸。在繁华的城市之中,风也会吹到皮肤上,但那不能叫“抚摸”。只有在令人陶醉的大自然中,风才能被赋予人性,能如此体贴地给人抚慰。

  我心中漾起一缕甜蜜,并夹裹着些许叛逆,希望他能铤而走险,用嘴唇贴住我。我身体里突如其来地爆发了一股力量,来自小腹,迅速辐射到全身……那一刻,如果真的被他吻住,我会融化的。

  “很享受吗?”

  我立刻窘迫地红了脸。陶醉的模样很可能过于夸张,我赶忙收敛了些。即便闭着眼睛,也可以感觉他的目光在烧灼。

  “可以睁开了吗?”

  “不,要你睁再睁。”

  车子又向前行进了几十秒。因为闭着眼睛,嗅觉就显得格外敏感。陡然间,我被一丝菊花的药香迅速攫住。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浓浓的香气就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我长叹一声,激动地说:“可以了吗?”

  “不!别说话,好好享受!”

  他命令的口吻使我感到异样亲近,同时我也恐慌起来。我和他之间也许真的有种超乎寻常的感应?应该有别于寻常男女的一见钟情。或许,一切都是花香惹的,两个人都丧失了一多半的理性。

  越来越浓的花香几乎窒息了我。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我是不是掉进花海里了?”

  他刹住车子,兴奋地说:“好了,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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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1: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睁眼,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确实掉进了菊花的海洋里。因颜色不同,菊海形成几个大色块,白色、黄色、紫色……远处是低矮的山峦和一面镜子似的小湖。

  我恍惚地站在那片菊海里,犹如置身世外桃源,一时竟无所适从起来。

  夕阳为何峻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金边,连鬓边细密的茸毛也变成了金色。


  我望着远处的美丽木屋,激动地说:“真美,都是你的设计吗?”

  “对,整个‘菊园’的旅游项目都是我的创意。游客住在这里,可以上山打猎,下湖捕鱼,还能饲养家禽,夜里围着篝火烧烤品酒……之前,我父亲只知道种花卖花。现在,‘菊园’的旅游收入已经高于卖花收入了。”

  “你是个聪明人。”

  他笑了笑,指着远处的一间原色木屋,亲切地说:“那是你的。”

  他是个让人容易亲近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总是毫无遮拦,似乎能通透到心里去。

  他帮我提着行李,领着我来到了那座木屋前。

  木屋的后面是山峦和湖水,面前就是菊海。我站在木屋旁,仔细地欣赏着。木屋底部被四根大约一米高的水泥桩支撑着,小阳台上有木楼梯通往地面,两面墙壁上开着小窗。整个木屋上爬满了藤蔓植物,连窗户都被遮挡了。藤蔓上的叶子落了大半,余下的泛着金黄,洋溢出浓郁的秋意。

  他领着我上了阳台,开了屋门。内部结构非常简单,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

  安顿好之后,天已经黑了。他提议等会一起吃晚饭。

  何峻走了,我站在阳台上。月光下的“菊园”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海洋,涌动着浩渺的香气。置身于这良夜美景之中,一丝遗憾忽然爬上心头。此刻,如果有个至亲至爱的男人陪在身边,哪怕时间很短,我也会知足的。

  而此刻,别说至亲至爱的男人,就是那些伤了我的男人们,也都虚化了。舒鸣远在天边,小宝已经走掉,维凯只能使我恨之入骨……起码,我的这段生命里真的可以说断了男人。

  不一会儿,何峻就带着两个餐厅师傅,端来了一坛自酿米酒、四只精致菜肴和一锅兔肉汤。

  一闻到汤的浓香,我才发现肚子真的饿了。从机场到目的地这大半天,只喝了两杯饮料。何峻在对面坐下来,打开酒坛,把酒倒在两只拙朴的木质杯子里。

  酒喝得很快,很多。两个人都有了轻微的醉意。

  他给我舀了一碗兔肉汤。

  我贪婪地嗅着说:“真鲜!”

  “当然!它是只野兔,我上星期亲自去山上打来的。”

  我感激地说:“谢谢!”

  “是你运气好,师傅偏偏今天把它煮了。多喝点!”

  他刚洗了澡,换了一件暗橙色棉布衬衫,领口依旧敞开着。望着他,我忽然觉得有点别扭。目光游移到他裸露的胸部时,才明白了别扭的原因。他胸前的皮肤对我来说,已经构成了危险的因素。

  我赶忙收回目光,掩饰地低头喝汤。

  夜渐渐深下来,月亮隐到云层里去了。

  他突兀地说:“你是不愉快的,对吗?”

  他就这样突然地把我的伪装撕破。已经稍微缓解的疼痛卷土重来,在酒精的怂恿之下,这疼痛开始翻江倒海地折磨我。我没有前路,没有光亮,甚至没有现在。有的只是舒鸣、小宝和维凯留下的残酷的过往。我不想活在过去里,又挣脱不出,也不知怎么挣脱。何峻算我的什么人呢?当然不能把不光彩的事告诉他。我只有压抑、强忍。寂静无声的夜色里,我的胸腔几乎要爆裂了。

  他的十个指头交叠在一起,挣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怎么能使你快乐?我是真心的!”终于,他懊恼地说。

  “不用管我,那不是你的责任。”

  “你可以把痛苦卸在‘菊园’。”

  “但愿吧,这也是我来的目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眼睛里忽地闪现出灵感的光亮,试探地说:“如果我给你一个童话故事,只是在‘菊园’,能接受吗?”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童话实际上是美梦和幻想。我已经三十一岁,再做梦简直就不可饶恕。”

  “但它确实能使你尽快摆脱痛苦。”他执拗地说。

  “童话故事”一定是浪漫诱人的,可能真有冲淡痛苦之功效,但很危险,就在美丽的景色后面隐蔽着。我不能从一个危险跳入另一个危险。

  夜色已深,酒意也浓了。我忙说:“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他知趣地叫人收拾了杯盘,临走时对我说:“放心吧,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再把你的心弄乱。从明天起。”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我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湛蓝的天空中大团大团的白云羊群般缓慢游移,苍凉的美把人心拉得很远、陷得很深。密密麻麻的菊朵在清风里摇曳,带着沁人心脾的药香,摇成了一个波涛翻涌的海洋。我不停地做着深呼吸,试图把菊香吸进肺腑,融入细胞,变成一个菊之精灵。

  昨夜的尴尬在明媚的今天看来不值一提,这样的人间美景可以把所有的猜嫌和疑虑化解。

  早餐之后,所有住在“菊园”的人们开始活动了。工人们在花间忙着侍弄,游客们则去爬山、钓鱼、种菜或散步。我站在阳台上张目远眺,寻找着何峻的身影。

  不一会儿,他像是和我捉迷藏,从木屋后走了出来,阳光般的笑挂在脸上。手里抱着一个没有上釉的陶罐,里面插着一大蓬紫色的菊花。

  我惊叹道:“太美了!”

  “是我亲手采的,送给你!”

  我接过陶罐,动情地说:“满园都是花,但你采的这束是不同的。”

  “既然你喜欢,以后每天早上我都给你采一束。”

  看来他已经忽略了昨夜的事情,不管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依旧穿着牛仔裤和衬衫,胸前的白玉在阳光里熠熠发光。盯着那块玉看了一会儿,我心里又涌动起一阵异样的冲动。

  还是他打破了窘境,热情地说:“你上午可以去山上散步,下午看工人采花。”

  我赶忙慌乱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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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1: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午,何峻把我带到了采摘场地。十几个工人散布在花丛里采摘,卡车旁的几个工人则负责整理包装工作。他们把采下来的花按颜色分类,在剪口处蘸上保鲜液,大束大束地捆扎好,包上保鲜纸,装进一个个大纸箱里,再搬上卡车码好。

  “这个卡车并不大。这么多花,为什么不多采点儿?”我问。


  “‘菊园’的大部分收入来源于游客,游客是冲着花来的。只有适度采摘才不会破坏繁盛之美。”

  “‘菊园’的花期有多长?”我禁不住刨根问底起来。

  “一两个月吧。本来菊花的花期没那么长,用技术控制了开花时间,使花期错落开来,整个‘菊园’的花期就加长了。”

  “没想到养花也有这么多学问。”

  “不久,这些菊花就会被装上飞机,运往城市,夜里被分到各家鲜花店里。明天一早,就可以插进城市人的花瓶了。”

  “一份美丽的事业。”我赞叹了一句。

  “你要是喜欢可以加盟。”他笑着说。

  “说笑话吧,怎么可能呢?”

  “完全有可能!”

  我没有继续那个话题。我隐隐约约感到,游戏继续下去马上就会碰上危险。

  黄昏时分,何峻邀我到木屋后的山坡上散步。我内心犹豫,嘴上却很痛快地答应了。

  一来到山脚,我就被漫山的树林陶醉了。轻薄的雾蔼里,山野遍布着繁复的色彩:绿、黄、红、褐……像一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

  脚步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夕阳温暖地照耀着,周围静得几乎可以听到时光的脚步。我背靠着一棵大树,眯起眼睛,望着夕阳中充满朝气的何峻。

  望着他,我又想起那几个有过交往的男人们。又有谁真正走入我内心了呢?他们有的逃避心灵沟通,有的则被我逃避。也许,初恋情人慕哲可以说得上深入过我,可悲的是,那时我太幼稚,盲目的初爱留下的只是泡影般的轻飘和失落。

  “想什么呢?”他说。

  “没什么,想起几个男人。”我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

  “不许想他们,现在你身边的男人是我!”他半开玩笑地说。

  我住了口,躲开了这个话题。

  几只蝴蝶在眼前上下飞舞,他飞身扑了几下,一只也没有抓住。

  “这些蝴蝶多美!可惜没有紫色的。”

  “蝴蝶只是蝴蝶。”我叹了口气说。

  “你父母真会起名字!”

  “有什么好?整日寻寻觅觅、疲于奔命,毫无结果。”我苦笑了一下。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我觉得像诗,像梦幻。只要我把握住分寸,就只有享受,而没有危险。

  在“菊园”里过了半个月后,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伤害我的城市已经淡去了,伤害我的男人们也渐渐模糊了。

  何峻履行了他的诺言,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童话故事”。但他做不到像对待别的游客那样对待我,似乎他和我之间一直盘桓着千丝万缕,合不拢,扯不断。而且我隐隐地察觉,我来了之后,他在“菊园”的日子好像很不好过。

  这天午后,我有些疲倦,在木屋里一觉睡到黄昏,没有去看“菊园”的采摘。醒来之后,我又来到后面的山坡上。

  我坐在开满紫色野花的草地上,靠着一棵树,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穗子在和风的吹拂下轻扫着脸庞。天空中依然飘浮着白云,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华丽,大朵大朵,一团一团,羊群一样缓缓行进,不知道去向何方。

  置身于那样的时空里,我强烈地感觉到,时光在云的游移之间、风的吹拂之处流逝,它驾驭着我的生命,使我变老、枯萎。伤痛、回忆变得累赘起来。前路令人畏惧的同时,也令人好奇。起码,在这种光亮美丽的地方,我应该从阴暗的伤痛里暂时摆脱出来,寻找心灵的纯粹愉悦。我来“菊园”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卸下伤痛、获得快乐吗?

  在“菊园”,谁又能承担起我的快乐呢?

  自然而然地,我又想起了何峻的“童话故事”。

  也许它不荒谬,起码在“菊园”。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何峻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显然刚干完活儿,微卷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调皮地扫着前额。牛仔裤上沾着泥土,浅蓝色格子衬衫的领口敞开着。我又看见了他的皮肤和那块白玉……

  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我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我几乎听到了坍塌的声响。我下意识地把肩上的羊毛披巾拉紧了些,手足无措地说:“你怎么来了?”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挑衅地说:“我不能来?”

  我躲避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

  “下午怎么没去看我干活儿?”

  “有点累。”

  “只是累吗?”

  “不要逼问!我不喜欢被逼问。”我心虚地说。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你太过沉迷于伤痛了,我就不是,我历来相信阳光,相信明天。告诉你,我也遇到过挫折。大学一毕业,我就带着父亲给的一笔钱去城市闯荡,希望能赚回更多。可不足几个月,梦就碎了。手里的钱快花光时,我不得不找份工作维持生计,谁知到了月底,该发工资了,老板却逃得无影无?踪……?但我没有痛恨城市,也没有报复。我又从头开始,在‘菊园’里找到了位置,也找到了心灵处所。”他抱膝而坐,出神地望着远方,缓缓地讲着自己的故事。

  他还是第一次给我讲述他的故事。我很佩服他的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他和小宝的年龄经历相仿,却没有在城市的魔掌中变成另一个小宝。

  他目光如炬,燃烧在我身上。我已能感觉到这火苗像危险的舌头在舔着我。我掐着草丛里的小野花,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突如其来的、或者说积聚已久的某种东西,在我和他之间,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快要爆炸了,很快就要爆炸了。

  “该吃晚饭了,我们回去吧。”我惊慌地说。

  “秋天的黄昏这么美,陪我再坐一会儿好吗?”他盯着我的眼睛,企求地说。

  我又慌乱地低下了头。

  他拿走我手里的一朵野花,轻柔地说:“它们年年开放,却无人问津。现在,被一个美丽的女人采摘,生命因此有了价值,不是吗?”

  说着,他抓起我的手,猛地按在他的胸前。那光滑健康的皮肤陡然间给了我一种电能,由酸麻到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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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1: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不可抵御的强悍之力。我浑身哆嗦成一团,一双手在他胸口上筛糠似地颤抖着,根本失去了抚摸的意义。

  “抚摸我!我们从第一眼开始,就渴望抚摸!我还记?得……?见面那一刻,你的眼神……”他求告着。


  他的话使我一下子惊醒了。我奋力挣脱了他,失声地叫了起来:“不!你不会违背我,不会引诱我!”

  “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压制自己?如果你一辈子都找不到爱情,也要一辈子拒绝肉体?”

  “我还是一个妻子!”

  “但你并不幸福!”

  “有很多事情你不了解。我不能一错再错,不能再在男人身上跌跤了。”

  他依然呼吸急促,激动地说:“关键是我们互相渴?望……?你就成全了吧。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彼此抚慰,制造纯粹的快乐。这里是世外桃源,回去之后,你可以把秘密藏起来。回忆的时候,你得到的是快乐甜蜜,绝对不会是伤害!”

  终于,我接纳了他狂热的理论。的确,在这里,很多在城市中不能成立的东西都自然而然地成立了。世界可以说就是我和他的,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他狂吻着我身上所有可以吻到的每一寸肌肤。夜幕初降,我看清了他宽厚的肩膀、浓密的腋毛,还有下体那块最隐秘的、毛发浓重的私处。他赤裸的身体给了我尖锐的感官刺激。我这才惊讶地发觉,我已经想望他太久了,也已经很久没和男人有过纯粹愉悦的身体交流了。那一刻,极度的激动使我突然出现一阵可怕的眩晕,眼前漆黑。那种眩晕愈演愈烈,我只觉得整个山野都在摇动。我恐惧地抱住他,希望他能够使我稳定。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惊慌地说。

  “好像快要飞起来了……”我虚弱地说。

  “也许你压抑得太久了,经受不住刺激。”

  他把上衣铺在草地上,把我平放在上面。

  很快,他给了我一种排山倒海般强劲的力量。随着那种强烈力量的作用,我悬在空中的感觉踏实地落在了地上,不再眩晕了。他是个健壮的男人,力量非同一般。我紧抱着他的腰部,腰肌竟坚硬如岩!在他强健的身体作用之下,我渐渐获得一种舒适,继而获得了强大的快感。

  身下的野草和野花被揉碎了,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山野的秋夜在奇异的香味里动荡地摇晃着,摇落了星星,摇碎了月光。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体验到了纯粹的、轻松的肉体快乐。宁静的月夜,无人的山野,陌生的环境,松弛的神?经……?是促成那种肉体快乐的重要因素。如果事情发生在我居住的城市,绝对不可能有这种结果。城市啊,永远是纷乱如麻。

  负疚感淡得几乎找不到了。这不可思议。我甚至从这次肉体的交合中找到了美,对我十几年的性经历来说,真是绝无仅有。

  现在看来,梁医生的这个处方效果显著。“菊园”,我来对了。

  那夜,何峻睡进了我的木屋。

  和一个说不清是什么关系的年轻男人赤裸裸地睡在一张床上,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经验。我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我只和我的丈夫舒鸣同枕共眠过,所以在夜里,舒鸣的影子在我脑子里怎么也赶不走。何峻不知疲倦地和我轻声说话,一直说到黎明时分,我才蒙蒙??地睡着了。

  我梦见了舒鸣。他站在一条小河的对岸向我招手,一个劲地示意我过去。我对他大声说:“面前有条小河,过不去。”他也大声对我说:“没有小河,根本没有什么小河。”接着,又一个劲招手,叫我过去……

  我被那个梦惊醒了,出了一身虚汗。我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熟睡的男人,惊吓得猛地坐了起来。

  何峻被我惊醒了,摸着我满是虚汗的额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痴望着那双惊慌的、微微发红的眼睛,心里有些歉意。何峻不是闲人,他需要睡眠,明天还要工作。

  我赶忙说:“没什么,刚做了一个梦。”

  他没有再追问,到底是年轻人,很快又睡熟了。

  床头灯已调得很暗,发出微弱的光。雪白的枕头上陈放着何峻乌黑的头发,一白一黑两种颜色形成鲜明对比,给我的眼睛以强烈的刺激。他好看的睡相又把舒鸣引了出来。

  梦中,站在河对岸的舒鸣,依旧是多年前初识时的模样:聪明、潇洒、狡黠、有为……梦中的他没有一丝瑕疵,当然也没沾染过我以外的女人。然而,梦中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那条河的意义显而易见,他的背叛已经给了我深痛的刻痕。

  我可以断定,此时此刻,舒鸣的枕边也有女人。我和他各自的这种行为,对于神圣的婚姻来说,是最彻底的亵渎。

  窗外出现了第一抹曙光。何峻睡得十分安详,两排密密的睫毛覆盖下来,投下两道弯月般的阴影。鼻翼随着呼吸均匀地翕张,微微上翘的嘴角紧闭着。那张面孔很快以无邪的美,实实在在地化解着我的苦楚。长久地凝视着那张面孔,我渐渐被满足和愉悦充溢。在“菊园”,他暂时成了我的骄傲。

  以后的每一夜,何峻都睡在我的木屋里。他竟可以在每个赤裸的夜里,给我永不厌倦的亲吻和抚摸。我不知道他的唇和他的手怎么有那么强烈的接触欲!那种亲吻和抚摸使我快慰的同时,也使我找到了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的自信。他起码是喜欢我的,而且有些贪婪。

  我,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在一个年轻男人创设的世外桃源里,竟那么自然地同着他,演绎了长达半个月的童话故事。我在他的怀抱里,完全开成了一朵纯粹的“欲之花”。对我来说,那是一段断掉过去,只有现在的享受,是如奔泉般清澈醇美的生命体验。

  这夜,疯狂通宵达旦。天蒙蒙亮时,两个人浑身汗湿地喘息着,疲惫地对望着。

  “你给我的这半个月,够我享用很长一段时间了。”我说。

  “这种满足是可以储存的吗?”

  “当然,就像松鼠储存冬粮一样。”

  “不,离开我之后,你还会遇到新男人。”他有些伤感。

  “我们在一起,不要说什么新男人和新女人!”

  “等你九十九岁那天,所有的热闹都过去了。你披着满头白发,端着一杯茶,回想起‘菊园’和我,是流泪,还是微笑?”他喃喃地说道。

  他的话使我前所未有地感动,胜过他半个月来在我身上付出的所有力气。他看起来阳光通透,但不简单,他对生命的感受总是奇异入微。在他的怀抱里,我的眼圈热了,喉头也哽得难受。

  他安抚着我,信誓旦旦地说:“别这样!分手以后,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把自己送到你面前。”

  我茫然地说:“现在说那些有点远了。”

  我知道,我们分手在即。在未来的生活中,这样的一个“童话”,一个明快的男人,是否还能出现,已是个未知数。但我此刻只相信当前的感觉,觉得他永远不会消失,我们的慵懒与缱绻,也会长久地朝朝暮暮如此。

  但他很快起床了。他今天要到城里给我买飞机票,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菊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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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5 21: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大不小的雨下个不停,“菊园”里的所有工作都暂停了。

  秋风夹着秋雨,一阵凉似一阵,风雨中的“菊园”呈现出残败的迹象,菊花的花期很快就结束了,我也该走了。“菊园”的满目凄凉,并没使我特别难过。所有的离情和忧伤,都已经提前消化掉了。


  中午,何峻回来了。吃过午饭,两个人躺在床上听雨。只是那么对视着,没有了欲望,甚至连言语也没有了。男女之间,话总有说完的时候,何况是我和他这种关系的男女呢?

  我闭上眼睛,对他说:“睡一会儿吧。”

  “好吧,在梦里说话吧。”

  那是一段无梦的睡眠,黑沉沉的,仿佛整个世界都疲惫地睡着了。

  突然,一阵可怕的撞击声惊醒了我。我猛地睁开眼睛,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在“菊园”,我的耳朵不应该听见这样爆裂的声音。何峻突然抱紧我,惊恐地朝门口望去。我这才意识到那是敲门声,木屋的门正被一种失去理性的力量撞击着。

  “什么人会来撞门?”我恐惧地问。

  “不要怕。可能是有人敲错了门,我去看看。”他抱紧我,很快又放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脸说:“不要怕,有我呢。”

  他迅速穿上睡袍,朝门口走去。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门外一个尖利的女声就狂叫起来:“你这个骗子,魔鬼!竟背着我和女人鬼混!让我进去,让我看看她是谁……”

  “晓琛——晓琛——你不能进来,我和你出去说话!”何峻一边低吼着,一边奋力从开启的门缝里挤了出去,又“嘭”地一声把门带上了。

  我赶紧用被子蒙住头。在那种情形之下,我几乎要崩溃了。万万没想到,我的假期里竟会出这种事,世外桃源早已暗藏祸殃。听着他们在门外的吼叫声,我直觉得万念俱灰、五脏欲焚。我,一个远远地逃避开尘世来疗伤的女人,竟卷入了如此无聊的纠葛之中!在撞门声响起之前,何峻在我心中还是完美无缺的,“菊园”也是完美无缺的。假如我能够就此平静地离开,那种完美肯定会被我带到南国,会在心中存留一辈子。

  但是,可怕的撞门声把一切都击碎了,“菊园”还有何峻在我心中立即变了味。也许,我被他利用了?成了他的一个短期工具?他有女人,却一直瞒着我。他有我,却一直瞒着那女人。他用最不可饶恕的欺骗为我编织了一个短暂的美梦。

  我想赶快逃离,离开这个看来宁静美丽实则暗藏灾难的所在,但显然已经太晚了。

  那个名叫晓琛的女人又尖利地叫道:“不!我一定要看看那女人!她哪里比我强!”

  她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愤怒地叫着,不依不饶地和何峻撕扯着。“啪!”我听见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正在猜测他们是谁动了手,女声又提高了八度:“魔鬼!骗子!你竟敢打我?你泡了女人还打我?我和你拼了!”

  晓琛的声音刚刚落下,只听得何峻“啊”地惨叫了一声。

  晓琛哈哈狂笑起来。她笑够了,又大吼道:“知道痛的滋味了吧?今天你不叫我看见她,我死也不会离开‘菊园’!”

  我再也不能继续蒙在被子里了,我已经到了爆炸的临界。我起身穿上睡衣,猛地把门打开了。

  看到我之后,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他们都惊呆了。

  何峻语无伦次地对我说:“对不起……你快进去,外面下着雨……”

  我站在雨里,冰冷地望着何峻那张表情复杂的湿漉漉的脸,又看了看他被咬伤的胳膊上那一圈浸血的牙印,忽然觉得他和蜡像一般缺乏血液和温度。然后,我把目光转向那个名叫晓琛的女人——不!确切地说,她不过是个女孩,或是大学生。尽管形容狼狈、面孔扭曲,发梢不停地滴着水,依然掩饰不了她孩子气的清纯。难怪她有那么大勇气,非要亲眼见见我不可。

  可是,望着那张清纯的面孔,我怎么也不能将之与那个歇斯底里的声音联系起来。或者,女人发起怒来都显得这样粗野、浅薄与不可理喻?

  我平静地对晓琛说:“你不是想看看我吗?”

  晓琛的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了仇恨,充满敌意地上下打量着我,突然间又哈哈狂笑起来。我看得出,她是在用狂笑掩饰骨子里的底气不足,她一定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也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应付。

  终于,她把脸转向何峻,轻蔑地说:“我当是什么天仙呢,原来是个背了气的老女人!何峻,你真让我开眼界,还有找老女人的嗜好!你从小没妈,想在老女人身上寻找母爱吗?”

  何峻“啪”地一声,又给了晓琛一记耳光,拽着她往楼梯上拉。

  “你以为你是谁?竟这么恶毒地侮辱人!你应该知道你在‘菊园’做了什么!我要你从此以后永远在我眼前消失!”他厉声说。

  “何峻,错误在你。她是无辜的。”我对何峻说。

  他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又对晓琛说“我一直不知情。不过,明天我就离开‘菊园’了!”

  晓琛反应奇快。她用最恶毒的眼神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老巫婆,别假惺惺的了!我不会再和他这种肮脏男人有任何交往。你们才是一丘之貉,在‘菊园’继续你们的男盗女娼吧!”

  何峻猛地推了晓琛一把,愤怒地说:“你给我滚!不折不扣的泼妇,简直蛇蝎心肠!”

  晓琛被推得猛撞在阳台的木栏杆上,发出一声可怕的闷响。她倒在湿漉漉的阳台上,淋着雨,久久不能动弹。我想走上前把她扶起来,何峻猛地拦住了我说,当心她咬你!

  不一会儿,晓琛咬着牙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狠狠地盯着何峻,双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往下退。

  我站在雨中,看着在雨中缓缓后退的晓琛,感受着她缓缓退场的爱情。那种时候,她应该爆发出绝望之后的狂笑,但是,当她退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却不合时宜地泪如雨下。

  她停下脚步,疯狂地咒骂道:“何峻,你是个野兽!魔鬼!你的‘菊园’就是个坟场,你的木屋都是*窟!你和那些被骗来的女人玩吧,玩她们的肉体,骗她们的钞票,和她们在*窟里鬼混吧!”

  晓琛发泄完毕,终于在风雨中踉踉跄跄地跑走了。她穿着白色的细绒长裙,围着白色的纱巾,像一只翅膀受伤的白色大鸟,在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的“菊园”里翻飞。跑着跑着,突然跌倒了,很快又弹簧般站了起来,继续奔跑。那情形显得滑稽但又悲凉。

  她把所有的残局留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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