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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ご飝天貓ご

恐怖体验小说 ——《无处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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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6: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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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文有点儿气急败坏。

  他刚才给江宁打电话,
想追她回来,详细了解一下关于那张纸条儿的事,可是江宁根本不予理睬,自顾关了手机一走了之。

  陈立文失望地扔下话筒,露出一副困兽状,在画室里来回兜圈子。

  没想到一向温和恭顺的江宁,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样乖戾而神经质,她突然扔下他,大步走出门去的样子,是那么陌生,使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和江宁的关系上,陈立文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奢望,但他也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至少,她对他的崇敬情绪、她那极富性感的身体,都使他在再婚后这段非常时期,得到了精神和肉体上的极大安慰和满足。

  一张莫名其妙的什么“纸条”,居然让她产生这样强烈的反应,说明江宁很在乎他对她的态度。但他已经认真解释过了,她就没有必要再这样对待他嘛!

  女人毕竟是女人,江宁的小心眼儿和普通女人没有什么两样。陈立文对这个表面恬淡脱俗的女主持人不禁有些失望。

  那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纸条呢?既然能够骗过江宁的眼睛,说明上面的笔迹一定很像自己的。是谁开了这样一个无聊的玩笑?

  陈立文隐隐感到紧张不安的是,那个开玩笑的人,一定察觉了自己和进修生江宁的不寻常关系。既然有人知道了,就不排除贺琳早晚会知道,贺琳的女儿贝贝也会知道。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就像一个被当场抓住了的小偷儿。

  第一次把江宁带到这间画室里来,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情。一切还都那么新鲜、历历在目。

  那天下课后,和往常一样,教室里的学生陆续走光了,只有江宁还在磨磨蹭蹭地修改她的习作。

  陈立文早就离开了教室,可是他在一个小时之后再回到教学楼的时候,竟不由自主地上前,推了一下那间教室的门。

  里面只有江宁一个人,她背朝门口,正在专心致志地端详自己的作品。她的小脑袋瓜儿歪过来,再扭过去,那神态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逗得陈立文哑然失笑。

  在看到江宁身影的一瞬间,陈立文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返回来了。注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可是注意一个女人并被她强烈地吸引,可算是特殊情况,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好色的男人。

  “陈教授,你来得正好,请给我看看,今天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江宁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她好像料到了他会来似的,这让陈立文生出一种被窥破了内心秘密的紧张和尴尬。

  他连一句得体的话也说不出来,就一声不响地乖乖走上前去,这里、那里地指导着,不厌其烦地发表自己的专业见解。他对任何一个学生都没有表现得如此耐心细致。

  看到江宁的眼睛慢慢放射出一种特殊的光彩,他的信心和勇气才一点点地恢复。于是,又连说带比划地指点了一番,直到江宁掩饰不住钦佩敬仰的神气,他才适可而止地住了口。

  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轻轻松松说出了那句萦绕在心头的话:

  “我想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看点儿东西……”

  他以为她会问“是些什么东西?”可是江宁什么也没问,收拾了画夹就跟上他走了。

  两个人走进这间光线暗淡的画室时,陈立文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向她表示,事情就在进门的一刹那发生了。他伸手去开灯的时候,被放在墙边的几幅画框绊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朝江宁的身上倒过去,她就连忙扔了画夹,用小小的身体把他撑住了。

  陈立文站稳之后,还本能地把她推开了一点儿,可是紧接着,就又紧紧地把那个柔软的小身体抱在怀里了。一切都来得突然,他来不及想什么,只是梦呓般地在她的耳边嘟哝道:

  “江宁,你别生气,我真的非常渴望你……”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就那么软软地任他揉搓着。

  两人的关系转眼升温。陈立文再婚后的失落感一扫而光,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精神和肉体可以双重交流的女人,他陶醉了。

  谁料到事情突然就急转直下了呢?江宁为了怀孕的事儿变得这样难以理喻,本已让他感到恼火,现在又在一张纸条上纠缠不休……

  陈立文在眼镜后面一个劲儿地眨动着眼睛,就像无意中赌输了的赌徒一样,一时间清醒不过来。

  一定要找到那个在江宁画架上放纸条的人,只有他能够解释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可是很显然,自己在明处,那人却是在暗中对付他,怎么能是人家的对手?


  江宁逃回宿舍时,
马同同还没回来。

  她从楼梯下面爬上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样东西,惊得差点儿失足摔下去。乔伟送的一大篮热带水果,已经端端正正摆在她的门前。

  在确信没有乔伟的人影之后,她迅速绕开水果篮,手忙脚乱地开门进了屋子,立即锁好防盗门,然后把自己关在里面,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乔伟说不定就隐藏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只要他看到水果还在,就会以为她还没回家。

  江宁急忙给马同同打电话,可是手机一直占线,她知道马同同正在谈恋爱,十有八九是男朋友在跟她“煲电话粥”。

  房间里空气沉闷,但江宁不敢打开窗户,更不敢开门。她焦躁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心里不住地祈祷:马同同,你快点儿回来吧!

  乔伟最近的举动的确有点儿怪诞,婚都离了,还这么没完没了,到底安的什么心?昨天晚上湖边的事,还像一块凉冰冰的大石头,堵在江宁的心口,她老觉得今天乔伟送的这一篮水果,里面肯定有名堂。

  不管乔伟想干什么,这个无利不起早的男人,都不会平白无故费这么大的心思,跑来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送水果,这不是乔伟做人的准则。

  乔伟不肯放过她,就说明他对她义无反顾的离去还耿耿于怀,或者,他觉得她还有某种用途。而这“用途”里面隐藏着的,可能就是一个阴谋。

  江宁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一心盼着马同同快些回来,虽然已经不是小女孩儿,不会动不动就向谁倾诉内心的烦恼,可是如果马同同回来,至少这空荡荡的房子里会有一个做伴儿、壮胆的。

  马同同人小鬼大,是那种对两性问题看得非常透彻的女孩子。江宁知道,对于乔伟和陈立文,她肯定会有入木三分的评价和分析。只是江宁不愿轻易把自己的隐私拿出来,跟别人分享并加以讨论。

  从昨晚到现在几十个小时的紧张疲劳,使江宁刚坐下不一会儿,就陷入了一场梦境。她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任凭夜色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她的身影吞没。

  突然,尖利的电话铃声把江宁惊得打了个哆嗦,她猛然坐起来,盯着电话机一动不敢动……



  自从一个月前在陈立文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儿,
贺琳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陈立文一离开家,她就立即翻查他换下的衣裤、遗落在家里的书和画稿,想发现一些陈立文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有染”的蛛丝马迹。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前贝贝的爸爸在外面有外遇,那样无理地对待她,她都从来没有过跟踪盯梢、想方设法对付那个女人的念头。她认为那不是一个正常、健康的体面女人应该做的,所以她主动提出离婚,彻底退出了那场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战争。

  现在,自己居然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像毒品成瘾一样地不停重复着这个无聊的程序,而且身不由已!

  尽管心里带着浓重的罪恶感,可每天只有做完这件事之后,贺琳的情绪才能平覆,心情才能舒畅一些。

  她知道自己这是做下病根儿了,被欺骗过的妻子多数都会得这种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都说再婚男女没几个是幸福美满的,虽然她和陈立文的情况比较特殊,有当年那么一段情分作为基础,可她仍然尝到了一丝“回炉婚姻”特有的、过了火候的苦涩味道。

  新婚时的短暂和谐很快就过去。

  多年压抑的夫妻生活,严重破坏了她作为女人的敏锐和性感,她对扮演一个新娘已经力不从心。她明白,即使这新娘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娘,可是对陈立文来说,新娘就是新娘,就该有新娘应该具备的一切特质才对。

  她曾经朝思暮想、甚至差一点儿为他寻死觅活的陈立文,与梦想中的男人已经根本不是一回事,可惜的是,当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却为时已晚。

  有一项社会调查,说再婚家庭的离婚率大大高于初婚的离婚率,贺琳现在相信那不是耸人听闻了。风雨可以把石头剥蚀得变了形状,岁月也可以把人变得面目全非或似是而非,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儿悟到这一点呢?

  如果不是为了女儿贝贝,她也许还会再次离婚。贝贝正在上大学,还是等她毕业了,独立了,再考虑自己的问题吧!孩子不能再因为家庭的变故而受到伤害,尤其是贝贝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

  贺琳叹了一口气,索然无味地把翻了一半的陈立文的衣服抖了抖,想放回原处。也许那天的纸条只是偶然现象,不可能总有这种东西出现吧?

  她正犹豫着,一块白色的小东西,悄无声息地从衣服里飘出来,落在了地板上。贺琳的心“砰”地一声,翻了一个跟头。

  弯腰捡起来一看,和上次一样,那是一小块儿叠得非常紧密的纸条儿,展开来,上面也是密密麻麻写着一行小字:

  忘不了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你在我身心里种下的热情迟早会开花结果。

  上次的纸条儿上写着的,还只是“你天天看着我,难道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吗?”之类试探的句子,才一个月,就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贺琳愣住了。

  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自认为了解得非常彻底的男人,还是免不了背着再婚的老婆,出去跟女学生拉拉扯扯。这虽然一点儿不像是陈立文能够做出来的事,可它毕竟发生了。

  她还刻骨铭心地记得结婚那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回忆过去的好时光的情形,陈立文说到在学校里谈恋爱时候的一些趣事,眼睛里闪着一丝泪光……,最后,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贺琳流浪多年的心安宁了,她觉得这一回真的找回了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可是现在……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好男人了吗?

  她根据纸条儿的语言风格可以断定,这是出自一个女学生之手。只有她们那样的年纪,才会有这样空洞的措辞和貌似浪漫、实则幼稚的表达方式。

  贺琳并不感到震惊,可还是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仔细回想起来,陈立文最近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穿着打扮,他的语气眼神儿,他对她的彬彬有礼,都被一层虚假的光晕笼罩着,亦真亦幻,让她看不清楚后面隐藏着的那层真实意思。

  当初她那身为教育局长的前夫与女下属通奸时,不也是这样吗?开始的时候回到家里还跟她虚情假意地周旋,很快便沉不住气地撕下面具,动了真格儿的。

  当丈夫头一次为了外面的野女人跟她动拳头的时候,那副丑恶的嘴脸简直陌生极了,是她今生今世见过的最丑恶的形象,就像打在心上的烙印一样,一辈子都抹不掉。

  如果陈立文要不了多久也露出凶相来,她该怎么办呢?离开他?可是再一次躲开一个男人,自己最终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贺琳突然心如刀绞地想起女儿贝贝来,她拖着沉重的腿往沙发跟前挪去,想给女儿拨个电话。这种时候,哪怕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啊!

  可是,她拿起话筒的手腕子,突然像被一根无形的铁棍打断了那样,软了下去,话筒从手中倏然滑落……,贺琳瘫在沙发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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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6: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醒醒!快醒醒!”

  江宁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
马同同正在拼命地摇晃她的肩膀。朦胧中,只看到马同同红红的小嘴儿频繁地蠕动着,却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她正在梦里跟乔伟吵架,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推进湖里,不想乔伟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拳。她真想冲上去跟他拼了,乔伟却摇身一变,突然变成了陈立文,他笑眯眯地看着江宁,任她怎么打也不还手。

  江宁打累了,陈立文就上来抱她,他的两条胳膊像蛇一样,在她的胸前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缠得她喘不过气来。江宁觉得形势不妙,拼命挣扎,可无济于事,想喊又喊不出声……

  刚巧这时候江宁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便顺势狠狠地捅了马同同一拳,总算把梦里的积淤发泄出来。

  马同同疼得失声大叫:

  “哎哟!别打人啊……”

  江宁挣扎着翻了个身,马同同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她正边脱外衣边问:

  “你做什么梦呢?那么吓人!”

  江宁猛地一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解脱地呼出一口浊气:

  “你怎么才回来呀?”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我一进门就挨了你一记老拳!”

  江宁的话突然梗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想起了乔伟送水果的事和睡前那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铃声,心里立时像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把一切都向马同同和盘托出?不行。不告诉她吧?又觉得一个人快要承受不住了。

  她愣愣地看了看马同同,马同同正把好看的小胸脯朝着她,脱她的薄呢裙子,一边脱一边拍拍平滑的小肚子,检视一下腰围。马同同十分注意体形,在江宁看来,她是那种有几分自恋的女孩子。

  “什么事儿呀?还吞吞吐吐的!做那么可怕的梦,说明你近来一定有心事了,说难听点儿,是心里有鬼!对不对?”马同同调皮地斜眼看江宁,只见她愣愣地没反应,又改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独身女人哪个没点儿秘密?正常,正常!”

  “对了,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门口的水果篮么?”江宁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来。

  “什么水果篮?没有啊!”

  “咦?怪了!”江宁爬起身来,打开防盗门,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个大大的果篮不翼而飞了。

  马同同跟了出来,看到江宁的表情,也愣住了,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果然不出所料,乔伟送水果是假,探虚实是真。他居然猥琐到把送出的水果再拿回去自己享用的程度。

  “哼,真是个怪物!”江宁坐在沙发上,嘴里神经质地不停嘟哝着。

  “是哪个男人又来给你献殷勤啦?”马同同边往卫生间里走,边问道。

  江宁懒得回答。

  “最近你情绪不大对头啊。出什么事了,能说来听听吗?”马同同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湿漉漉的洗过澡了。

  马同同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化着简单的晚妆,她是从来不素面对人的,即使晚上在家里,只与江宁一个人面对也一样。

  “也许是快到月经期了吧?我这几天也老想找人吵架!”马同同似乎兴致很高,她自说自话,并不期望得到江宁的响应。

  马同同到底是怎么看待她和陈立文的关系的呢?江宁突然想跟她说说。

  “最近有个男人纠缠我。”江宁故作心不在焉。

  “真的?那你一定是不喜欢他了?你用的词是‘纠缠’?”

  “我……说不清。”

  “那就相处一下试试呗。”

  “可是他有老婆,还有女儿。”

  “是吗?”马同同的圆眼睛滴溜溜地在江宁脸上转动着,“那你应该知道他和老婆的真实关系,如果他们关系不好,你说不定可以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对夫妻关系什么都不说。”

  “听他说不行,你得想办法自己去了解真实情况,男人为了满足一时的贪欲,哪有对女人说真话的?傻瓜!”马同同对江宁讲话很随便,就像两个玩得投机的小朋友。

  “我怎么了解呢?”这种时候,比马同同大好几岁的江宁就成了小学生。

  “找他老婆去呀!你如果敢于找他的老婆去,正好从反面证印了你是真爱他,这对你自己也是一个考验。”

  “我不想这么做,不过我真有点儿喜欢他……嗨!谁知道呢?我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我能帮你么?”

  “最近我遇到一些怪事儿……”江宁吞吞吐吐地扫了马同同一眼,打不定主意是否详细告诉她。

  “什么事儿?这个男人喜欢玩儿浪漫?”

  “怎么说呢?我担心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他想摆脱我……”

  “那有什么可烦的?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为他伤这个脑筋。”

  “不是,我只是担心……”

  “那好办啊,再等等看嘛,如果他想摆脱你,总有一天会向你摊牌的。”马同同好像并没有兴趣听江宁那些所谓的“怪事儿”。

  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涂好的嘴唇,然后,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歪到沙发的另一端,随手抓起了电视遥控器,“啪”地打开电视,自顾调台去了。

  马同同“噼噼啪啪”地把电视频道调了一遍,没有找到可心的节目,又“啪”地关了电视机,扔了遥控器,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看一脸愁容的江宁:

  “看来女人们遇到的情况基本上大同小异。”

  “嗯?你说什么?”江宁一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我是说,男人都挺烦人的,没有一个不经过调教的男人能遂了女人的心。”

  “这话怎么讲?”江宁坐直了身体,她发现马同同又要开始发表高论了。

  “就说那个大朱吧?也不知道怎么,就认定了我是他的另一半,不管给他吃多少颗生豆儿,他也不嫌腥!”

  “他是干什么的?”

  “嗨!唱歌儿的。”

  “嗬,职业歌手!那你要是嫁了他,可就衣食无忧了。还挑什么?”

  “我跟他?没戏!”

  “这个大朱是唱什么的?美声?通俗?还是民歌?”

  “什么赚钱他唱什么!”

  “挺好啊,你主持音乐节目,他唱歌,你们还是同行呢。”

  “问题就出在这儿,我喜欢音乐,喜欢听歌,可是不喜欢唱歌的人做丈夫。”

  “你的价值观……好像有点儿问题。”

  “也许吧。他每次跟我一见面,满嘴都是某某大腕儿,某某经纪人……听着都累得慌。”

  “大朱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看的?” 江宁似乎从烦恼事中一下跳出来,竟忘了自己面临的麻烦,反过来对马同同的事儿发生了兴趣。

  “他怎么可能对我说实话?谈恋爱的男人,哪个会对女人讲真话呀?”马同同不屑地笑笑。

  “嗯……我倒真想认识一下这个大朱,你哪天把他带来,我看看!”

  “那可以呀,你替我把他引开,我请你到金山岭长城玩两天!怎么样?”马同同的眼睛突然闪闪发光。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跟大朱在一起太累了,如果你能让他明白这一点也行,金山岭长城玩儿两天!怎么样?”

  “开玩笑,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啊?”江宁又泄气地垂下了头。

  “得得得!死马当活马医吧,你这电视台名嘴一出面,我估计事情很可能就搞掂了。”

  江宁奇怪地看着兴高采烈的马同同,弄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夜失眠的陈立文,
早晨起来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柳暗花明的主意。

  今天本来没有他的课,但是吃过早餐他就匆匆出了门。在学生宿舍里,他找到了那天油画课的值日生。

  值日生是个老实巴脚的女孩子。她一见到陈立文,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陈老师,您找我……有事儿么?”

  “前天我上课的时候,有多少个同学听课?我想看看你的值日记录。”

  女学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噢,在这儿,在这儿,我都记了。”她连忙殷勤地拿出了值勤登记册,恭敬地递给了陈立文。

  他把当天下午上油画课的学生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发现其中外来人员除江宁外,还有一个进修生,是一个漂在北京的东北人,在某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名叫张天顺。

  记得那个人刚来的时候,一到下课时间,就一个劲儿给陈立文敬烟,几次都被他谢绝了,可是张天顺老是记不住陈立文不吸烟,下次在路上遇见,还是一个劲儿给他敬烟,弄得陈立文觉得这小子脑袋有问题。

  陈立文想起了张天顺方方正正的大脑袋,南方人认为头大往往智商低,凭张天顺的那颗大头,也不像具备捣鬼的本事。

  他又把学生名单从头到尾研究了一遍,实在不得要领,最后只好同满脸狐疑的值日女生商量道:

  “这个名单先借我用一下,明天再还你,行么?”

  “行行行!您用吧,我这里还有备用的登记册呢!”

  登记册上一共十二个本科学生,加上江宁和张天顺才十四个人。十二个学生里有五个是女生。其余七个男生都是他很熟悉的学生,陈立文在脑子里反反复地比较了半天,找不出一个明确的目标人选。

  这个可能知道他和江宁关系的人,只能是一个对他或她抱有幻想或仇恨的人。因为这个恶作剧本身就带着几分捉弄人的成分:把江宁骗到夜晚的紫竹院公园,让她受到惊吓和屈辱。

  那么,当事人这样做,到底是为了离间他和江宁的关系,还是为了从中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这个人如果是张天顺,那他一定是看上了独身女人江宁,嫉妒陈立文的捷足先登。漂亮的女人往往招风惹眼,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天顺如果真的这么做,可真够缺德的,要争女人拿出点儿真本事来,扔纸条儿,做小动作,这算什么?陈立文不屑地哼了一声,把登记册扔到一边儿,仍旧茫茫然无所适从。

  在与江宁的关系上,自己如此小心翼翼,还是百密一疏,被人察觉到了。陈立文内心的紧张焦虑无以言状。也许这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序曲,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谁又料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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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6: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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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伟是那种外表斯文的男人,皮肤黑黑,肩宽体壮,面容严峻,不苟言笑。这种样子与当前一个时髦名词极其相符,那就是年轻人崇尚的“酷”。因此,他不论在什么地方出现,都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引起女人们的注意。

  当他正襟危坐,沉默不语、眼神专注地看着对方的时候,会引起多情女人无限美好的遐想。现在,他就摆出一副绅士派头,正默默地坐在酒吧里等人。

  四周静悄悄的,离营业高峰还有一段时间,客人不多。到了高峰期,同桌的伙伴想说点儿什么,通常是要凑到耳朵附近才能听清的。乔伟觉得那太有失体统,所以他选了这么一个时间段约会女朋友。

  认识江宁后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间酒吧。他是以电视台名记者的身份,和一个在采访中认识的艺术学院女学生约会。谈的是什么话题早已忘了,只记得当时自己主动约江宁出来谈话,纯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时候这里刚刚开张,没有现在这么热闹,台布、椅子、酒杯都又新、又干净。他们坐进来的时候,感觉好极了。

  “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发现的?”江宁当时问他。

  “我跟几个哥们儿来过。”

  “你平常经常到这种地方来?”

  “这儿的酒味道不错。”其实他根本不胜酒量,只是想在女人面前挺着装英雄。

  “少喝点儿葡萄酒还可以,烈性酒有害健康。”江宁看着他,眼睛里透出一丝朦朦胧胧的东西,让他感到心头悄悄发颤。

  那天晚上,在乔伟的煽动下,他们尝了好几种酒,两个人都有点儿过量,然后他们一起回到了乔伟的住处,那是他用灰色收入悄悄买的一套二居室。

  一个从南方小镇跑到北京读书,并试图留在京城闯天下的女孩子,要想寻到一块立足之地,将要付出的艰辛和努力,是外人无法估量的。为此,有的人找靠山,有的人交朋友,也有的人想在男人身上寻求突破口。

  但江宁不是那种女人,她甚至还对乔伟保留着一点儿年轻女人固有的警惕。这让乔伟感觉很好,他急于和她把生米煮成熟饭。

  那天晚上,两人都没有把握住自己。完事后,他看出了她的不安,以为这是一个女人头一次把自己全部交付一个男人后都会有的惶惑,他没有在意。也许就是那一夜种下了恶果,给他们的婚姻掺杂了异化的成分。

  离开江宁后,他再也无法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到那种感觉,那种凉中带热、若即若离、牵牵扯扯的感觉。江宁的可爱之处,是在她离开之后,他才慢慢深刻地体会到的。

  乔伟感到很无辜,他觉得自己除了偶尔的冲动导致的粗暴,再没有什么对不起江宁的地方,她不该因为夫妻间的一点儿小磨擦弃他而去,那些小矛盾,跟两个人辛苦经营起来的爱情和家庭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的女人,简直就受不得一点儿委屈,而江宁又是这一类女人中最典型的,感情脆弱、追求完美,纯粹的自我中心主义!

  他对离婚这件事,怀有长久无法平息的愤怒和失落。他不允许自己失败,更不允许败在一个女人手下,而且那还是自己倾心喜爱的女人。

  那天,他去给她送水果遭到那样的待遇,回到家里气得一夜没睡好,于是跑到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可是第二天头脑一清醒,他就感觉到更加强烈的沮丧。

  现在,他要见的是电视台一档旅游节目的主持人,供职于一家广告公司的李燕。这家广告公司买了电视台星期日中午时段的黄金时间,办了一个旅游指南节目,而李燕是那家公司的当家花旦。

  这节目的最大特色就是,观众跟着主持人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边走、边看、边吃、边玩儿,是一个时尚生活的享乐大全。不少人认为李燕的人气直逼江宁。

  当新闻部一个女同事绘声绘色地向他介绍李燕和她的节目之后,陷入与江宁的恩怨难以自拔的乔伟,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见见面。管他呢!见一面也不损失什么。尤其在这种时候,这样的约会不失为一种不良情绪的释放手段。

  于是他想起了这家已经很久不来的酒吧。

  那档旅游节目开播的时间不长,乔伟还没有机会当面见到李燕。她主持的节目倒是无意中看到过两期,说不上好,也谈不上糟。不过,李燕长得的确挺惹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劲儿”,就是时下不少年轻女性天天叼在嘴上的所谓“气质”。乔伟虽出身农民,但心里对于女人的期待,倒是和他所受过的教育和见过的世面成正比的。

  酒吧里陆续有客人进来。他们一个个装扮新潮或怪异,目中无人地昂首阔步。乔伟的眼睛突然一亮,李燕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猛看上去,她和节目里那个画了浓妆的俏皮女子有很大差距,眉眼、鼻子、脸蛋儿的轮廓都不怎么鲜明。惟有她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种东西,使人想多看她一眼。那是一种固执,一种不由分说。他感觉到,这女人身上带着霸气,是统治欲很强的类型。

  乔伟想起了一条流行的手机短信息:一等女人在家称霸,二等女人在家吵架,三等女人在家挨打……看来,要想驾驭李燕这种女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他看到李燕扫了一眼酒吧内的格局,并不去寻找等在这里的另一个人,而是找准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角落,径直走过去,坐在一张咖啡桌前,把包放好,等着服务员来侍候。

  李燕这一举动,更加于有意无意间打击了乔伟的优越感,做为男性主流社会的主人翁的乔伟,实在没有料到,自己又遇到了有这么一手的女人。

  他坐在原地,犹豫了足足三分钟,才不情愿地站起来,凑到李燕桌前。他希望她先看到他,可是事与愿违,李燕正低头整理着自己包里的东西,好像在从容不迫地翻找什么。

  “咳……”乔伟只好假咳一声,硬起头皮挤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来,“请问……是李燕吧?”

  “你是……”这个女人真是了得,她偏偏装作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傻乎乎地提前等在这里!

  乔伟内心恼怒,表面却不动声色,他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边脱了外衣,一边拉开了一张椅子,放好衣服,坐下去。这个过程中,他始终咄咄逼人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新闻中心的乔伟。你好!”

  “你好……”李燕看他的眼神儿终于变得专注,甚至露出了一丝紧张神色。

  “李大姐怎么没来?”乔伟装作随便问问,李大姐是那个做媒的女同事。

  “用不着,我们谈事儿,她来了大家都尴尬。”李燕迅速恢复了自信,她从容地笑了,细长白嫩的手指从包里拈出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鲜红色手机。

  乔伟看得出,那是韩国明星金喜善做形象大使的一个国产品牌,品质不知道怎么样,价码不低。

  “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可以么?”李燕并不等他回答,就站起身走开了。

  这一瞬间,乔伟突然又想起了他刚想忘记的江宁。他看着李燕婀娜的背影,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和她周旋。

  李燕很快回来了,她落座前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便故作矜持地笑了笑:“你情绪好像不大好嘛!有什么烦恼事儿?”

  这一句话,立即破坏了乔伟刚刚营造起来的虚假的平衡,江宁在他心里就像一个按下水面的葫芦,不经意间又冒出来了。

  乔伟腮上的咬肌隆起来,一鼓一鼓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心想,今天怎么这么扫兴啊?


  电信局营业部里人很多,
每个柜台前都聚着一堆人。江宁一走进去就感到热乎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怪味儿。

  那是中午的盒饭和进进出出的人们大半天呼出的废气混合的味道。

  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想找的柜台,就转身往外跑,再慢一点儿就要吐出来了。从前自己哪有这么娇气呀?自从认识了陈立文,尤其是怀孕后,她的心情和身体都越来越糟了!

  江宁强忍住憋出来的眼泪,朦胧中看了看电信局的大门,只好换一家了。终于在另一条街上又找到了一家,这个小小的营业部人更多,但里面的空气好像清新一些。

  江宁急忙到柜台前等候,轮到自己了,她也学着前面的人那样,费劲地把头凑到比拳头还小的窗口上,对里面的人说:

  “我想改一个电话号码……”

  “先填单子!”里面“嗖”地扔出来一张表格。

  江宁从头到尾仔细一看,上面有“机主姓名”、“身份证号码”、“电话密码”等栏目,这些东西是属于单位的,当初宿舍安电话是电视台办公室派人来办理的,自己怎么知道?

  真讨厌!想办点事儿怎么这么难啊?江宁一时没了主意。

  如果不改号,她就永远躲不过乔伟的纠缠。废掉这个号码,重新装机?虽然初装费已经取消了,可是还要花一笔冤枉的工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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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6: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江宁回到宿舍,愁肠百结地对马同同提起这件事,马同同一听就笑起来:

  “嗨!那有什么难的?装个录音电话就行了,所有的来电都可以不接,自动记录下来供你查询!”

  “看来这笔钱不花是不行了。一个录音电话机多少钱?你明天帮我买一个回来吧。”

  录音电话机很快就安装好了。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不想接的电话来骚扰她了,可是江宁那天晚上所受的惊吓,却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只要是在家里,就时刻担心乔伟来电话,哪怕是他的录音,她也害怕听到。

  还好,这期间乔伟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打来,江宁心里的不适感渐渐淡了一点,就想起了美术学院的课程。

  第二天上午有素描课,去不去呢?她现在对美术学院也有了心理障碍,去吧?怕遇到陈立文,不去呢?又怕耽误课。而且这几天虽然躲着陈立文,可心里又老想着他。

  江宁早晨提早起床,收拾好,犹豫了一会儿,就急急忙忙直奔美院。

  走进大门口,最先进入感觉的,还是那条被高大树木挤得又深又狭窄的绿荫通道,冷森森的气息从那黑洞洞的通道里迎面扑来,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四周格外安静,偶尔有一两片黄叶落下来,发出微弱的声响。

  她既想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好一块儿走过这条让她感到莫名紧张的路,又害怕不小心碰到自己不想见到的人,比如陈立文。

  江宁心神不定地张皇四顾,不由加快了脚步,最后简直是飞跑着上了教学楼的台阶。

  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儿,她看了看表,自己又迟到了。轻轻推开教室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她这才想起,今天的课应该在另一间大教室上。

  走廓尽头一间带门帘的大房间,就是素描课的教室了。

  果然,年轻的女教师已经讲完了要求,十几个同学正在自己的画板上忙着,她看到有人勾出了几段线条,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面部轮廓。

  女教师正被两三个同学围在中间,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江宁,她悄悄地找了个角落,连忙打开画夹。

  这节课,画的是女裸体。那个从外面请来的模特儿是个经验老到的成手,除了体形迷人之外,还浑身是戏,全体男女同学都被她深深吸引住了。江宁也感觉不错,一时来了兴致,画了一幅自认为挺得意的习作。

  画面上,以优雅的姿态坐着的女人,带着一丝冷傲,一双丹凤眼看着江宁,她的胸部和腿部线条流畅得近乎完美,江宁禁不住为自己越来越熟练的笔法自鸣得意。

  她抬头看了一眼模特,发现她天生具有的美,比自己用画笔表现出来的,还要丰富得多。

  时间到了,女模特起身披上了衣服,江宁还不甘心,她凭着自己的印象,还在修改着她认为不满意的地方。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江宁一点儿没有察觉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在门口叫了她一声:

  “江宁,有人找你!”

  江宁正在忙着,听到有人叫她,连忙把正在修改的地方描了几笔,就不假思索地提着笔走出门来。

  走廊上有三三两两下课的学生。江宁仔细看了一下,一个同班的女同学远远站在楼层中厅的电梯口,朝她微笑。

  这个同学平时有过一两次交谈,可是并不熟悉。江宁只知道她是北京人,父亲也是干电视这行的。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儿?

  江宁狐疑地迎了上去,正要打招呼,电梯门开了,那女学生伸出手来,揽住一个走到她面前的女同学,两人说笑着进了电梯。

  “叮咚!”电梯起动的铃声提醒了江宁,她眼巴巴地看着电梯门在面前慢慢合上,往楼下去了。

  原来人家根本不是对她笑,自作多情!江宁又好笑、又沮丧地站在原地发愣。也许,找她的人等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想到这儿,她的心里“格登”一下,不会是陈立文吧?

  江宁连忙往教室走,她打不定主意是否去见陈立文。

  门关着,左右扭了一下门柄,教室的门已经锁了。

  一定是值日生干的。自己刚离开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锁了门?普通教室的门是从来不锁的,可是这间教室不同,里面有一些供模特饮水用的茶具、天鹅绒幕帐什么的,也许怕丢失。

  江宁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只有到学生食堂去找值日生要钥匙。

  一走进食堂,一股大锅饭菜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这让江宁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那时候如果不是饿急了,她是最怕闻这种公共食堂的味道的。

  现在,学生食堂里的味道显然比过去好闻多了,至少有了各种各样不同品种菜肴的香味儿,但还是脱不了大锅饭那种粗糙食物的特有气息。

  她想起了马同同做的地道川菜,明白她为什么喜欢住在电视台宿舍了,不由得对这些学生心生怜悯。现在让她再来吃这种饭菜,恐怕怎么也难以下咽了吧?

  她胡思乱想着,眼睛却在每张饭桌上扫视着,寻找熟悉的面孔。

  由于自己是进修生,平时和同学少有来往,也不怎么说话,江宁直到现在还叫不出几个班上同学的名字。她在排队的人群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就凑上去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一回头看到是她,就笑起来:

  “是江宁啊,你有什么事儿?”看来人家对她这个电视台来进修的大龄同学倒挺留心的。

  “你知道谁有教室的钥匙么?我的东西锁在里面了。”

  “是吗?”那个女同学样子长得有点儿俏皮,脸上的笑看上去像是讥讽。

  “我刚才出去了一下,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发现……”

  “噢,好像是值日生有钥匙吧?我帮你找找看……”

  两人一起东张西望了一遭,那女同学就钻进人堆儿里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手里牵着一个矮个子的男同学,突然出现在江宁面前:

  “这是老蒋,他今天值日,你问他吧!我快要饿死了,得买饭去了,啊!”女同学说着把老蒋往江宁面前一推,就跑回队伍中去了。

  “这样吧,我把钥匙给你,你自己去开门拿东西。然后替我锁好了门,再把钥匙放在门框上面,吃过饭我就去取。”

  江宁知道,对于大学生,中午这一餐饭有多么重要,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这会儿,肚子里恐怕早就造反了。就表示理解地笑笑,接过钥匙,急忙返回教学楼去。

  除了门卫室里正在就着一只饭盒吃午饭的值班师傅,教学楼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影儿。江宁走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下课后那个找她的人。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一走进这个教学楼,她就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畏缩情绪。慌忙往教室走过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毛孔发紧,她一心只想快点儿拿到自己的东西,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江宁打开教室门,里面的光线有点儿暗。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看到自己的画架就立在靠近右面墙边的地方,于是快步走上去,眼睛还下意识地在整个教室里扫视了一周,没有任何动静。

  她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态,于是走上去猛地一把拉开了半遮半掩的窗帘,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江宁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收拾画板。这堂课的习作自己很满意,可惜还没画完,她想再修改一下,打算回去好好保存起来。她站在画架前,叉开双腿,一手掐腰,正要自我欣赏一下那幅得意之作,突然僵住了:

  怎么回事?

  一股热血“呼”地一下涌上了头部,她的眼睛立即花了。

  使劲儿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江宁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幅“骷髅图”。

  自己刚才认真画好的女裸体,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此刻已经变成了两只黑色的空洞,一眼看去,狰狞可怖。那细细抿着的嘴唇也不见了,露出了一颗颗排列整齐的牙齿,呲着的牙齿在脸上显得十分突出。

  女人那本来纤细柔软的腰身,此刻已经有一根根肋骨呲牙咧嘴地刺透皮肤,空洞的胸腔好像刚刚塌陷下去,正向她张着黑乎乎的大口,连原本秀美的手和脚都隐隐地显露出一段段白惨惨的骨关节……

  画面上原本活生生的女人,现在看去,仿佛正处于快速腐烂之中……

  江宁像被无形的拳头猛击了一下,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她的小身体如同一片秋风中的落叶,弱不禁风地紧贴在墙壁上瑟瑟发抖。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瞪着那幅“恶鬼图”大口喘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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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6: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停!停……”大朱听到导演带着怒气的喊声,
才意识到自己在录音室里不小心走了神儿。

  下个星期就要到电台打榜了,选送的新歌儿还没录好。要命的是,最近以来他一直找不着感觉,每天都要被导演和经纪人不冷不热地教训一通。

  越是见不到马同同,他越是想见她,疯狂的爱情加上一个刺猬般难侍候的女朋友,简直让他伤透了脑筋。

  要不是自己真的爱她,早就一脚把这个性情乖戾的小丫头踢到“场外”去了。

  说实在的,自己的歌儿虽然不怎么好,可是有个好经纪人,还有一大堆过硬的关系,自从去年开始改唱情歌以来,追逐在身边的女孩子一打一打的。马同同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

  “大朱你怎么回事儿?做什么美梦呢?有艳遇了吧?” 别看导演的水平刚够二流,可是骂人水平却是一流的,大朱已经习以为常。他只想快点儿结束录音,好给马同同打个电话。

  越是心不在焉,越是爱出错儿,不一会儿,又被导演讽刺了一通,弄得他灰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谢天谢地,好不容易出了录音棚,大朱一出门就渐渐恢复了平静的心态。他把导演的急眼当成一个好征兆,俗话说前头不顺、后头顺,今晚和马同同的会面很可能因为刚才被骂的这一番“精神牺牲”,而变得非常顺利、迷人。

  当他走进家里的浴室时,心情就完全晴朗了。他甩掉衣服,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体形,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

  大朱有着一副非常典型的倒三角身材,一眼看去,就像画报上的某个好莱坞明星一样,标准而性感。他从马同同挑剔的目光中,也早已感觉到她掩饰不住的欣赏,所以,他至今弄不明白,马同同到底对自己什么地方不满意。

  虽然马同同一见了他,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花大价钱买了一件次品似的,老是一肚子无名火气,可是高兴的时候,还是会激情四射地跟他上床。就冲这一点,大朱心里便有了数,他认为他们之间绝对“有戏”。

  大朱太喜欢马同同了,她那在北京女孩儿里头少有的白皮肤,她那示威一般高高耸着的小胸脯,还有腰际那起伏不定的曲线……,最酷的是她脸上那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神情,简直让大朱心醉神迷。

  也许自己条件优越,一直面对的都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女孩儿的面孔,对马同同这样儿的“小辣椒”,大朱虽然感到不太习惯,却觉得特别过瘾。

  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都爱犯这毛病。

  大朱往胸脯上倒了一大坨浓浓的浴液,浑身上下狂洗了一通,边洗边自我陶醉地欣赏着那一块块骄傲的“疙瘩肉”,嘴里哼着小调儿,自我感觉空前地良好起来,刚才在录音棚里的沮丧一扫而光。

  洗完了,他又把自己包在大块的浴巾里,浑身上下“嚓嚓”有声地搓干,再照一照镜子,嘿!这么结实、这么帅的棒小伙儿,马同同她还想挑个什么样儿的呀?

  他在衣柜里精心选了一套纯白色的丝毛混纺西装,衬着他古铜色的皮肤,绝对够酷。大朱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对自己今晚的打扮非常满意。

  马同同喜欢用香水,大朱就跑到五星级大酒店,买了一瓶原装进口的法国“毒药”,不管它是什么香型,就冲这牌子的名称,够味儿!

  他把香水掸在袖口和领口处,梳理了一下天生自来卷儿的头发,梗起脖子又照了一照,妥啦!

  大朱原地旋转了一圈儿,再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这才掏出手机来,给马同同打了个电话:

  “同同?我一会儿来接你,你在哪儿?”他不想给她考虑的余地,一口气抢先安排好了下面的日程。今晚他必须见她一面,到这个周末,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跟她上床了。

  谁知马同同的一句话就把他浑身的热情给浇灭了:

  “你没搞错吧?谁说想见你了?这两天我太忙,过些日子吧!”

  “**!你怎么这么让人扫兴啊?”大朱忍不住高声叫起来。

  “你说话怎么像个没文化的乡下人?”马同同在那边哼了一声,就撂了电话,大朱愣在了原地,张着大嘴动弹不得。

  这个马同同,她到底是怎么啦?

  自从那个叫江宁的女人搬回来住,马同同的性情更加乖戾了,她神出鬼没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和江宁搞同性恋。真***邪了。

  女人们就是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江宁那个婚姻失败的小怨妇,说不定对马同同施加了什么不良影响呢!

  大朱想着,下意识地拨通了马同同宿舍的电话。他想像着接电话的可能是一个富有磁性的女声,那一定是江宁。

  可是,对她说点儿什么好呢?大朱还没有想好,他急忙搜肠刮肚地准备着最刻薄的词儿,可是直到他把那些词都背得烂熟,电话也没人接。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录音响起来:“我是马同同,我现在外出,请留言。”

  这个小妖精!大朱还是不死心,他今天晚上如果见不到马同同,恐怕连觉都睡不成。

  大朱坐在自己的车上,发动机响了好一会儿了,水温也已经上升到标准范围,可还没想好到什么地方去。他心神不定地开车上了路。不一会儿,就看到外面的景色有些熟悉亲切。噢,原来自己居然跑到马同同宿舍附近来了。前面就是她住的楼了,大朱一踩油门,汽车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小区。

  既然来了,就上楼碰碰运气,说不定……。就在这时,大朱的眼睛直了:他看到马同同挽着一个娇小的女子,好像是江宁,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小区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汽车转眼没了踪影。

  “马同同,你这个小狐狸……!”

  大朱一急,想骂人,却一时找不着解恨、过瘾的词儿。


  一个星期过去,
陈立文每天都回来得很晚。

  贺琳心里装着那张写着肉麻字眼儿的纸条,便怎么看陈立文怎么不顺眼。但她表面非常平静,饭菜照样色香味俱佳,家里的一切仍然井井有条,她还不想马上让他看出自己情绪上有什么变化。

  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陈立文一上床,她就紧张得要死,生怕他来碰她的身体。她那本来就带着沉重枷锁的身体,经过那两张该死的纸条的蹂躏,已经对陈立文的肉体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排异”反应。

  现在,贺琳在黑暗中闭着眼睛装睡,悄悄听着旁边的陈立文在不停地翻身,长长地叹气,不知是因为那个写纸条的女人,还是因为自己的冷淡。

  管他呢!是他不义在先。

  贺琳心乱如麻地想着女儿贝贝,这几天她总也不回来,打电话都找不到她,不知道这孩子在忙些什么。自己和陈立文结合的事,本来贝贝就不大痛快,可是那孩子懂事儿,她看到妈妈打定主意要嫁给陈立文,也就不想发表不合时宜的看法了。

  贺琳明白,贝贝的父亲给她留下了无尽伤痛的同时,也给贝贝的心灵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这孩子从心底里排斥男人,她不会接受任何一个男人当她的继父。

  “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做我的爸爸。”这是贝贝在听到陈立文的名字时说的一句话。

  贺琳总觉得贝贝不常回来,里面有一种对她和陈立文的无声示威和抗议。也许那孩子的直觉是对的?陈立文果然不是真的爱她?那么,陈立文当初上天入地寻找她,费尽周折说服她在多年后嫁给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立文又在翻身了,并叹了一口长气。贺琳突然觉得忍无可忍,她忽地坐了起来,强压怒气:

  “你能不能安静点儿?这么长吁短叹的,别人怎么睡呀?”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睡着了。”陈立文连忙伸手过来拉她的胳膊。

  “你天天回来这么晚,外面到底有什么事儿?”

  “那批装饰画儿,人家度假村那边儿催得紧,得赶着画完……”

  “白天干那么累的活儿,怎么晚上还睡不着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唔……也没什么,有点儿技术上的问题,说了你不一定懂。”

  “我当然不懂你们男人的事儿了,要不然,也不会深更半夜傻乎乎地在这儿听你叹气。”

  陈立文好像在琢磨贺琳的弦外之音,半天没有出声。

  黑暗中,两人僵持着,贺琳突然感到紧张,我这是干什么?这样做,不是打草惊蛇了么?想着,她重新躺下:

  “我要睡了,太晚了。”心里想的却是,你不用嘴硬,如果有一天抓到你们,别怪我不客气!

  陈立文这两天的确呆在画室里,可是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在忙绘画的事。

  江宁开始时躲着他,现在又突然失踪了。她不在单位上班,宿舍里的电话号码又没有告诉他,手机更是一直不开,他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到处找她,见她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个女人,本以为她性情温柔,宽厚平和,可是一出手就是一个狠招儿:跟人玩儿失踪!

  陈立文是个介于现在和过去时代中间时段的人,他虽然对追求女性颇有心得,可是对这种年轻女人的感情刺激游戏却很难适应。

  恼火之余,他往学院跑了几趟,发现江宁两次缺课,连上周末系里组织的活动也没有来。

  这个人,飞上月球了还是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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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6: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焦躁的陈立文这才觉得问题有些严重,看来江宁确实动了肝火。“纸条儿约会”事件,如果不搞清楚,真不知道怎么向她交待!可是,他从值日生那儿拿来的花名册一点忙也帮不上。

  一心不可二用,他这几天没有精力照顾家里的事,贺琳就开始向他发难了。陈立文觉得贺琳的脾气变得令人难以接受,当初他看中的是她的温文尔雅,她的老实厚道,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了。这么多年过去,什么人都会发生变化的。

  陈立文感到,自己人到中年的从容、自在和尊严,统统因为一个江宁的出现而受到了空前的挑战!我这是怎么搞的?他气急败坏地自责道。

  可是当他反复问自己,你真的喜欢江宁么?回答又都是肯定的。虽然江宁这女人越来越不可捉摸,甚至让人难受,可他仍然不愿意就此放弃她。

  想起江宁的种种好处,陈立文竟不顾自己是躺在贺琳的身旁,就陷入了甜蜜的幻想之中。

  她肚里那个孩子怎么办?一想到这儿,陈立文的心情更加灰暗了。



  北京的大学女生,
在社会上的活跃程度和生活的前卫姿态,向来与卫慧笔下的上海女大学生不相上下,尤其是艺术院校的女生。

  受她们的影响,普通高校的女生也正在成为后起之秀。除了外语系和艺术系,中文系的女孩子也不甘示弱,尤其是大二的女学生,马同同就是其中之一。

  到了大二,老练多了,学习上的事也看得很透,应付得过来了,就开始“心有旁骛”,到外面打打短工赚点儿外快,或是跟上某些大腕、大款混一阵子,捞个“免费体验社会生活”的机会。

  马同同也有野心,可她不是那种把自己的脸蛋儿和身体当作商品,随时可以拿来换点什么的轻薄女孩儿。她有自己的一套“玩儿法”,既要有个异性伙伴儿,可以一起享受多彩的时尚生活、打发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又不要受制于男人,尤其是她并不想托付终身的男人。

  大朱是那种让人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也找不到太多优点的男人。

  冲他的有钱有靠山,做个老公的确不错,可是冲着他那公子哥儿的作派,则更适合做情人,因为他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容易朝秦暮楚、这山望着那山高。所以,要和他厮守一辈子,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当然,对待马同同,大朱算得上极有耐心了,至少认识这半年多,他还对她保持着极大的热情。

  马同同心里有时候非常依恋他,有时候却恨不能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不过,看到大朱为了她而沮丧失望和一脸无辜,她又常常觉得对不起他,甚至感到自责。

  不过,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有谁说得清楚呢?

  马同同在中文系读书,同时又在电视台音乐频道做客座DJ,一周内有一两个晚上主持一档外国音乐欣赏节目,其余时间自由自在地做大学生。这样,经济上独立了,就能够以自己的经济能力支撑自己的消费欲望,提早享受时尚生活。

  不完全依赖男人(有些时候还是要依靠他们一下的),自己照样可以活得很潇洒,这可不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做得到的,何况马同同和所有漂亮女孩子一样,有着非常丰富的“自然资源”。

  自己并没感到“刻骨铭心的爱情”,却跟大朱混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想明白,也许,两人真的有这么一段缘分?

  昨晚,她放下电话,突然觉得对大朱不公平,这个有几分傻气的男人其实不坏,她暂时也不想摆脱他。可是她还是没有情绪跟他出入豪华酒店,去那些闹哄哄的地方,当他的花瓶儿,供他炫耀。

  她故意不接他的电话,拉上情绪低落的江宁出去看了一场电影。

  今天晚上大朱又把电话打过来了,他第一句话就是:“昨晚你跟谁看电影了?”

  “你跟踪我呀?你这个无聊的家伙!”马同同一听就火了,她扔下话筒,把原来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看来昨晚大朱真的跑来找她了,而且还跟踪了自己!马同同突然感到这个男人有几分可怕。

  大朱的电话又打过来,马同同看到熟悉的号码,干脆就关了机。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她又主动把电话打到了大朱手机上:

  “喂?是我。”

  “什么事?”大朱的气还没消。

  “我刚才心情不好……”她在等着他先软下来。

  “我现在心情也不好。”大朱说着,并没有放下电话的意思,他在等着马同同进一步的表示。马同同明白,一个再窝囊废的男人,也是有自尊心的,何况是大朱呢?于是她使出了女人的小手腕儿:

  “我想起来一个好地方,去散散心?”马同同的语气柔软了,她知道这一手非常管用。

  “说吧。”大朱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男子汉嘛,大张旗鼓地端起来的架子,一时怎能轻易放下?

  “你先来接我吧!”马同同突然扔下了电话,内心的烦躁一下涌了上来,她跑进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马同同从卫生间出来,正遇到江宁进了门。看样儿江宁比自己还要烦,她脸色灰灰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准是又被情人泼了一头冷水。”马同同打量了江宁一眼,就急忙化妆,穿好外衣,往门外走:

  “晚上我有约会,你自己想办法弄点儿吃的吧。”

  近来马同同常常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已经好久没有给江宁做过一顿可口的饭菜了。当初马同同一搬进来,她就被这个表面娇小玲珑、实际相当能干的小姑娘迷住了。这个讲话一口京片子的女孩儿,却烧得一手川菜,每个星期至少有一两个晚上,她会弄出点儿花样来,让江宁大饱口福。

  可是现在江宁根本没有食欲,她懒洋洋地放下画板,就势往沙发上一坐,就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你这个人,纯粹让我给惯坏了!你不吃,可饿不着我……”马同同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大朱在外面等我呢……”

  江宁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她听到马同同在外面用力磕上了防盗门,“踢踢蹋蹋”有节奏地沿着楼梯走下去。马同同的高跟鞋又高又细,却总能走出这么轻盈快捷的步伐来,真是一绝。

  她努力振作了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拿过那只画夹子,打开,把那张习作铺在地板上。沙发挡住了一部分直射过来的光线,画上的骷髅女人看上去面容更加狰狞。她把它又搬到餐桌上去,就着灯光仔细研究起来。

  画上修改过的部分,用的也是普通碳笔,班上的同学几乎都使用这种碳笔。

  这个人是谁?他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意思?是威胁?还是恐吓?

  下课后,一个同学在门口喊了她一声,说有人要找她。她出去之后,却没有找到那个“要找她”的人,回来时就发现教室门被锁上了……,等她找到钥匙回到教室,这幅素描就被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宁试图用自己那点可怜的逻辑头脑来分析一下,可是她发现到了关键时刻,智商大大地不够了。

  肯定是那个声称要找她的人干了这一切!可是那家伙难道不怕传话的同学告诉江宁么?

  她记得喊她的是一个女同学的声音,说不上很清脆,但也很好听。那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来:“江宁,有人找!”然后就迅速消失了。

  声音不高不低,听上去,每一个和江宁熟悉或不熟悉的女同学,都可能发出那样的声音,里面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色彩,只是把一个信息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她。

  要找她的人究竟是男是女,和自己熟悉不熟悉,她现在都一无所知。或许,就是那个传话的女人自己?

  江宁为这个猜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美术学院,最有可能找她的,应该是陈立文,其他人,她一点儿不熟悉。

  也许是一个同学,比如,那个姓张的,叫——张天顺,对了,只有他和她是一样的外来进修生。她对那个张天顺的惟一印象,就是他偶尔扫视她的那种眼神儿,那眼神叫人不舒服,所以她从来没有主动和他搭过腔。

  如果是张天顺找她,是不会让别人转告的,那个看上去有点儿害羞的男人,不一定有勇气这么做。再说,一个班的同学,如果让别人转告,一定会引起同学间的注意和嘲笑,他不可能故意让自己的行为这么惹眼。

  江宁的嘴慢慢张开了,她想到了乔伟。

  凭她的直觉,乔伟最近以来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对她的骚扰,他跑到美术学院来找她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的。

  那么,修改素描的人又是谁?乔伟会画画么?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乔伟这种人,如果有一两样特长,早就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

  看来,自己真的应该见见乔伟了,看看他在这种时候,到底会对她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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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7: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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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

陈立文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又给江宁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关着。

  这几天都是这样,一天之内,他总要把手头的工作放下几次,反复拨打她的电话,或是跑到学院图书馆去找她。

  电话一直打不通,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影。他差一点儿就要厚起脸皮,跑到电视台去打听她的住址了。

  江宁越是不现身,陈立文越是着急。他知道她怀孕了,那天晚上又在公园里发生了意外,现在肯定还在跟他赌气。

  可她会跑到哪儿去呢?

  最近,贺琳的情绪也有点儿反常,每晚回家,看到她那冷冰冰的态度和偷偷打量他的眼神儿,都叫人感到陌生。

  现在,陈立文对“内外交困”的含义终于有了切身体验。

  窗外起了秋风,梧桐树叶“稀里哗啦”一阵阵飞来舞去,陈立文站在窗口愣了一会儿,他想起一幅画了很久还没完工的油画,就回头找出来,把它支在窗前。

  那是江宁的大幅坐像,主体部分基本完成,只要在面部及身体个别部位稍加修饰,就可以拿去讨好她了。

  这种时候献上这件礼物,说不定可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陈立文端详着身穿露肩黑色晚礼服,沉静地坐在那儿,专注地看着他的江宁,发现她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黑色礼服衬托着她白晰的脸庞和肩膀,不知怎么,透着一种凄凉。他想起某些研究这“经”那“经”的人,对江宁这张脸的评价一定是“面带煞气”,就不由得产生了一阵隐隐的不祥之感。

  “哼哼……胡扯!”陈立文对自己说。

  他细心地调好颜料,在画像的脸部仔细地润色起来,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地暗下去了。


  乔伟和李燕认识了不到一个星期,
关系的进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那天晚上,李燕已经非常巧妙地找了一个借口,把两人的关系弄成了“既成事实”。

  从酒吧出来,李燕说想参观一下乔伟的家,她早已从同事那儿打听到,乔伟在世纪城买了新房。

  一走进乔伟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子,李燕就激动万分地拥上来抱住了他:

  “这房子可真漂亮!太可爱啦!”

  乔伟喝得迷迷糊糊,陶醉在李燕热乎乎的气息中,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跟她上了床。早晨起来发现自己浑身一丝不挂,才明白昨晚被李燕“强暴”了。

  他翻了个身,眼望天花发起呆来。

  李燕在卫生间里洗澡的声音传来,听得他心乱如麻。这个女人竟这么容易就自己送上床来,使乔伟不自觉地把她和江宁做比较。越比,越觉得李燕有几分荒唐。

  一般来说,男人可以容忍自己荒唐,而女人如果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过分主动,就会让他们感到强烈不安。

  李燕洗完了澡,心满意足地走出来,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化妆,她对乔伟说话的语气,使他一时无法适应:

  “乔伟!把衣服递给我!”

  尽管算上这一次,李燕一共才和乔伟在一起睡过三次,可是她的口气和态度已经俨然老夫妻了。

  李燕每天早晨起床后,都要为化妆消耗掉两个小时,就是到乔伟的住处来幽会也不例外。早晨起来洗过澡,就在脸上开始了浩大的“装修工程”,等到她终于发现时间不早了的时候,就会慌里慌张地把乔伟也卷进去。

  现在是下午,李燕和乔伟从单位溜出来,又跑到宿舍里“偷嘴”。两人遭遇一场激情之后,从床上爬起来,李燕一边化妆,一边悄悄打量着乔伟的脸色:

  “乔伟,晚上陪我去吃大自然吧?”大自然是亚运村一家有名的东北菜馆,李燕的奶奶是东北人。

  乔伟在心里与李燕做着抵抗,可是嘴里不出声。乔伟是谁呀?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女人?按照他故乡世世代代的审美标准来衡量,李燕属于典型的“好吃懒做型”婆娘,在当地是绝对嫁不出去的。

  可是乔伟的确又被李燕的某些方面降服了,比如她的床上功夫,她的撒娇使性儿本事。这些都是江宁那种一本正经的女人所不具备的,这让乔伟时而兴奋莫名,时而懊恼无比。

  有些男人天性里有一些与驴子、牛马相似的地方,总是无意中喜欢被女人驭使或鞭策。不过,乔伟至今心里还是一刻也放不下江宁。他甚至在和李燕亲热的时候,也把她想像成江宁,直到被李燕性高潮时狠狠一口咬得哇哇乱叫,才醒过腔来。江宁是从来不会这么没教养的。

  只是,通过和李燕的厮混,乔伟暂时释放了身上的毒素。有时候他感到对江宁的怨恨淡了不少,有时候却变本加厉地感受到,江宁对他的伤害之深,是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消除的。

  自从分手以后,他就经常跟踪江宁。当然,这一切都不是蓄意的,他是因为感情上实在没法释怀。

  江宁和那个马同同的关系,包括所有与她来往的人,都是乔伟的注意对象。

  他还没有想好究竟怎样做,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会让江宁明白,她得罪的是谁!而这个被她刻意得罪了的男人,是不好惹的。

  这两天乔伟更加亢奋了,他注意到江宁的情绪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见了他就像见到朱罗纪公园里的恐龙一样,落荒而逃。

  他在等待。他预感到,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乖乖地回到自己身边……

  “乔伟!你发什么呆呀?”李燕急了,“我在跟你说话呢!听到了么?”

  “什么?”乔伟愣愣地回了回头,他看到李燕化了一个浓浓的晚妆,“不就是吃一顿东北农家菜么?至于把自己化成这样儿啊?”


  贺琳还是头一次到女儿的学校里来。刚一走进那个看上去有些老旧、显得灰蒙蒙的大门的时候,
她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

  几个从林荫路走出来的女孩子,花枝招展地从她面前经过。已经是凉爽的秋季了,她们的衣裙仍然像夏天那么单薄,那么暴露。

  一阵阵浓郁的香水气味儿,直冲进贺琳的鼻子。她知道那种香水是一个著名的法国品牌,价格非常昂贵,一般人的经济能力很难消费得起。

  贺琳迷茫的目光追随着她们飘逸的背影,一时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一所大学校园里。

  现在的学生怎么都变成这样儿了?她们的父母如果知道,在遥远的北京城上大学的孩子,已经变得这么陌生、让他们不敢相认,会做何感想?

  贺琳狐疑地回过头来,又看到几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迎面走来。她突然想到了贝贝,这孩子平时是个什么样儿?背着母亲,是不是也这么招摇、放肆?

  “小同学,请问中文系怎么走?”贺琳从过往的学生中挑了一个看上去朴素些的女学生,上前问道。

  “从这儿过去,一直往西,有个人工湖,就在湖边……”她听出来那女孩子的口音是四川的,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家。

  贺琳大学毕业后一直生活在北京,口音变化很大,可是只要一听到熟悉的乡音,还是倍感亲切。

  女学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贺琳的情绪,她心不在焉地回过头去,自顾走开了。

  “谢谢你!”贺琳追上一步,感激地目送着那个女孩儿走远。

  贺琳手包里放着两张在陈立文身上发现的纸条,这些日子,那东西一直在折磨着她。她知道不能把这事儿告诉贝贝,可是,除了女儿,她已经没有人可以交流感情,发泄积郁了。

  她犹犹豫豫地往人工湖走过去,心中充满感慨,只觉得眼前的大学校园已经完全陌生了。当初自己上大学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那时候校园里的气氛是那么沉静,“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那种抓到了学习机会的欣喜,使每个人都感到时间紧迫,哪里有心思谈恋爱、泡饭店、满世界乱窜?

  贺琳不由得想到了陈立文,显然,陈立文是一个能够跟得上潮流的人,比如与那些风骚的女学生和女教师搞得很近乎。而现在的自己,在他和贝贝的眼里,恐怕就像掉了渣儿的老古董吧?

  贺琳的脚步突然停住,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往校园门口走去。

  还是回家自己想想办法吧。即使找到贝贝,也于事无补,这孩子对这种事的态度肯定是自己不能接受的。再说,她实在是不忍心再让这个无辜的孩子为家庭承担任何压力了……

  走出校门,贺琳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看来自己根本就不该到这儿来!

  大街上阳光很好,贺琳神情恍惚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坐在车上,陷入了一种孤苦无助的情绪之中,突然听到司机说“到了”,她才醒过神来。

  下了车,贺琳看了看周围立即傻了眼: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美术学院的大门口。

  她突然觉得浑身发热,脸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星儿。她竟然一点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那司机说过要来这里,但司机肯定是按她的吩咐把车开到这个地方来的!

  既然来了,干脆就进去看看。贺琳给自己打着气,朝校门走过去。

  她在收发室窗外犹豫了一下,似乎一时还没弄清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倒是收发室的老师傅看见举止斯文的中年女人在门口徘徊,便走出来热情地打招呼:

  “您这是……想找谁呀?”

  “我……啊,油画系的陈立文,他在吗?”

  “噢!您是陈教授的爱人吧?”

  老师傅好像与陈立文很熟的样子,自告奋勇地要打电话给油画系,但是贺琳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算了吧,我只是下班路过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不用找他了……”说着就匆匆往大门外走去。

  走上了门外的林荫道,贺琳紧张的心情才松弛下来,对自己举动一个劲儿后悔:我这是怎么了呀?跟没了魂儿似的!

  贺琳脚下懒懒的,却不想搭车,只是慢慢朝路口走去,心里又七上八下的,想的都是近来发生的事。身后隐隐约约有脚步声跟了上来,她以为是过路人,便不以为意地低头走自己的路。

  “你是贺琳?”一个低沉的女中音从身后传来。

  贺琳猛然回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最多二十五六岁。当然,现在的女人以大量消耗营养保健品和美容用品为乐,从她们的脸上已经很难看出真实的年龄。

  年轻女人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脸有些苍白,但是嘴唇很饱满、很鲜艳。

  她的眼睛深不可测,让人没法儿看清里面的确切内容,贺琳一看到那双眼睛,就觉得浑身发冷: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你过得还好吗?”女人扭过头来,像熟人那样和贺琳并肩而行,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问道。

  贺琳不由得站住了:

  “你是指什么?”

  “你知道我指什么。”

  “我不知道!”贺琳心里的怒气终于冲上了脑门儿,她隐约觉得这个女人有来头。

  “哎呀,那太可惜了。我真替你担心。”女人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径自穿过马路,消失在对面 人行道的树影里。

  这个女人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贺琳呆呆地愣在原地,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莫非她是个疯子?

  她回了回头,距离美院大门只有一百米左右,附近又没有别的单位,看来那女人就是从美院里出来的!她马上想到了那两张纸条儿。天啊,难道是这个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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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7: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乔伟!有人找……”

  正在编辑室里剪辑新闻带子的乔伟听到同事叫他,
却懒得回头。

  他知道又是李燕跑来找他,这个女人,活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旦粘上了撕也撕不掉!

  昨晚在大自然酒楼吃饭,她的妆束打扮引来众多目光,连乔伟这样虚荣心极强的男人都受不了了。回来的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训了她几句:

  “以后你再出来吃晚饭,别弄得像要上台演戏似的,我在旁边简直成了陪衬你的小丑!”

  一贯无理也能争三分的李燕此刻一声没响,但乔伟知道自己的话对她起作用了。是应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了,免得这段关系到后来弄得比跟江宁还要狼狈。

  满以为李燕自尊心会受到打击,会收敛些了,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她竟又跑来了……

  乔伟磨磨蹭蹭地把手头的活儿都干利索,才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走出机房,客厅里没有人影儿。看来李燕真被他给气跑了。

  刚想到这儿,他看到茶几上的电话听筒放在一边,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打电话找他。传话的人怎么不讲清楚?这个混蛋!

  乔伟走过去拿起听筒,里面是忙音,对方早挂断了。

  是谁呢?为什么不打他的手机?乔伟狐疑地愣了一下,就摇晃着肩膀,慢慢悠悠地把剪好的带子送到总编办,又心不在焉地出了电视台大门。他边往自己的白色切诺基走过去,边扫视着大门口,不料一眼看到了坐在出租车里、正隔窗看着他的江宁。


  喜出望外的乔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即走上前去:

  “江宁!刚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

  “……”

  “那你……你在等谁?”

  “我路过这里……”江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她从心底不愿意让乔伟知道,自己是专程来找他的,而且还给他打了那个一直没人接的电话。

  “走吧,我请你吃饭!”乔伟不知哪来的精神,立即兴致勃勃了。

  切诺基刚刚启动,李燕就从电视台的大门口跑出来:

  “乔伟!乔伟……”乔伟头也没回,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江宁身上,倒是江宁提醒了他:

  “有人叫你……”

  “啊,一个新来的编辑,不用理她!今天不论什么大事儿都得给你让位。”

  江宁淡漠地把头扭向窗外,她不想回应这个男人有些厚颜无耻的调情,只想把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弄个清楚。可是一见到乔伟,她就明白此举恐怕是徒劳了。

  汽车直奔莫斯科餐厅而去。那地方是乔伟跟那帮北京土生土长的哥们儿常去的地方。他认识了江宁后,就急忙带着她跑到那儿去,并煞有介事地告诉她,那个地方出炉的爱情,都能白头偕老,有他那帮哥们儿为证。

  江宁身不由已地被乔伟押进了餐厅,里面早已不像从前那么清静雅致了,大人孩子、男女老少、南腔北调,整个大厅里热闹成了一锅粥,活像一间快餐店。

  在江宁看来,现在的“老莫”已经被这些俗人弄得乌烟瘴气,俗不可耐,肯定再也生长不出什么健康的爱情了。

  “这年头!找不着一个清静的地儿了!凑合吧……”乔伟看了看江宁的表情,赶紧伸出一只手,像让座,又像阻拦,似乎生怕她落荒而逃。

  “吃什么?这儿有一道俄式炸鱼排,味道不错。”

  江宁还记得上次他们来吃的就是那道炸鱼排,乔伟这是故意要刺激她呢!这么想着,她就东张西望地应付道:

  “随便儿,反正我今天不是来吃西餐的。”

  “那我又可以做一回主了?”

  “你从来都做主做惯了,随你吧。”

  乔伟的胃口奇好,从前就是这样儿,不管到哪,也不论东西是不是可口,他都可以大嚼大咽,弄得吃东西过于斯文的江宁坐在一旁,活像个胃口不好的病号似的,显得没精打采。

  江宁的手碰了碰刀叉,就放下了,她心里乱七八糟塞着那张莫名其妙的画儿,只觉胃脘饱胀,毫无食欲。她顾不得扫了乔伟美餐一顿的兴头,偷眼看了看他,垂下眼皮,问道:

  “最近你在忙什么?”

  “嗯?”乔伟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还在往里面塞,在江宁眼里,这根本不是吃西餐的派头,简直是乡巴佬进城。他看了看江宁,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

  “啊,没忙什么。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你最近跑到美院去找我了?”江宁突如其来地发问,紧紧盯着乔伟的眼睛,看着他的反应。

  “嗯……,嗯?”乔伟好像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去美术学院找过我?”江宁紧逼不放,“有人看见你在学院神出鬼没。”

  “那有什么奇怪?我这人,历来神出鬼没。确切地说,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中

  都得神出鬼没,否则怎么混呀?是不是?”乔伟油腔滑调,真假难辩。

  “你跑到美院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想见见你呀!”

  “你还跑到教室里去叫过我?”

  “是啊!”

  “那幅画儿是你涂改的?”江宁的心开始“嗵嗵”跳起来。

  “哪幅画?”乔伟终于停止了大嚼,他抬起细长的单眼皮,用黄眼珠盯住了江宁。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

  “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乔伟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又转动着黄眼珠儿仔细盯住了江宁,“你说了半天,我一句都没听懂……”

  “那你到美术学院去,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我好像是……经过那儿,然后,进去转了一圈儿,他们说你那天没课。”

  “你哪天去的?”

  “不就是前天嘛?”

  江宁的脖子有点儿僵硬地看着乔伟,他嘴上粘着一两块肉碴儿,看上去有点儿傻乎乎的。可是他的黄眼睛却有点儿深不可测,叫人不能不怀疑他是否说了真话。



  陈立文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一时间颇有些陶醉。

  平心而论,这幅油画是他近来少有的精彩之作,画面上的江宁那传神的眼波,那灵动的嘴唇,看一眼就让人砰然心动。

  如果不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他真不想送给她了,自己留下来,作为一个时期的代表作收藏起来,真的不错。

  但还是得送给她,现在陈立文最在乎的是江宁的态度,即使再贵重的东西,他也愿意忍痛割爱。

  用什么方式把这幅作品送给她呢?当然要浪漫一些的,可是江宁近来心情不佳,要找到她都困难。

  不过,这是一个接触她的绝好机会,正好可以借机缓和一下关系。还有一层,趁机说服江宁赶快把流产手术做了。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他试探着打了个电话,心里并没抱什么期望,结果却让他喜出望外,没想到江宁今天不但开着手机,还很痛快地答应来见他。这么痛快,倒让陈立文感到无所适从了,他觉得江宁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管她呢!先见见再说,只要见了面,一切就都好办了。

  江宁从乔伟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她狐疑地离开他,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陈立文的电话。

  满心惶惑的江宁,一听到陈立文的声音,就决定要见他一面。她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感觉,陈立文也许和那幅被做了手脚的画有关。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她下这样的功夫了。

  只有对绘画艺术非常熟悉、熟悉到可以信手涂鸦的程度,才可能以那样的速度,随便地勾画出那些可怕的东西来。

  江宁放下电话,直奔与陈立文约定的地点。她来到离美术学院很远的一条小街,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间装修独特的咖啡馆。

  陈立文坐在最里面角落的一张台子边,他虽然背朝房门,可是江宁一走进去,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头发稀疏的后脑勺和宽宽的肩膀。

  她突然原地站定,举步不前,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里面人不多,陈立文似乎感觉到她进来了,回过头来及时地打了个手势。

  “怎么有这个兴致,跑这么远来?”江宁尽量若无其事地坐下,可她的眼神游移,不肯正视急切地想与她交流的陈立文。

  “你身体还好?我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陈立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可是他的用词讲究,分寸得当,既让她觉得他是关心她的,又不使她对他的情绪产生反感。

  “不好。”江宁觉得这几天简直是一生中最糟糕的时刻,自己的心情和身体都坏透了。

  “还是因为那件事情?我今天就是向你道歉来的。”

  “嗯?道什么……歉?”她以为他又要说孩子的事了,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那天晚上公园里的事我还没搞清楚,你不要急……”

  “算了,还有比那更讨厌的事呢!……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什么事?”陈立文愣住了。

  “真有意思,谁都说不知道,可是这事儿,总得有一个人干吧?”江宁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陈立文,注重仪表的陈立文立即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带和头发,以为自己什么地方不得体而出了丑。

  江宁迷惑地看了看陈立文,心想,难道这个人真的这么精于表演么?

  “啊……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一会儿喝完咖啡,跟我到画室去一下吧。”

  “不了,今天我不舒服,改天再去吧。”江宁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连忙回绝。

  “不要紧,我们乘车经过的时候,顺路去取就可以。”

  “是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么?”江宁呷了一口咖啡,她没有放糖,咖啡味道很苦。

  “是一幅画……你看了就知道了。”

  “又是一幅画!”江宁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怎么又是一幅画?还有谁送给你画了?”

  “没有,没有……现在,我倒真想看看这幅画了。”

  两人都没心思坐下去,于是出门上了出租汽车,经过画室的时候,江宁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下去拿了送上车来吧,我太累了,就不下去了。”

  “也好,”陈立文虽然不大情愿,可还是不失风度地下了车。过了一会儿,他把一样用报纸卷着的东西递进了车门。

  “如果喜欢,就找人装个框儿,挂在家里。”他替她关上车门的时候这样说。

  汽车开出很远了,江宁回过头去,陈立文还站在路边目送着她。她把手里的画拿起来掂了掂,沉甸甸的,心想这一定是他很得意的一幅油画。

  江宁不由得联想到那幅被修改得面目皆非的习作,心情顿时灰暗了。看来陈立文并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情。否则,他干嘛在这种时候还要送她一幅画,难道他不明白这样做只能更加刺激她么?

  马同同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此刻正在厨房里大展身手,整个客厅里都香喷喷的,弥漫着油泼辣子的味道。

  “回来啦?那是什么好东西?” 马同同端着一碟炒好的菜进了客厅,见到江宁手里的画,就放下菜,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朋友送的。”江宁说着把画随便往电视柜上一放,脱了鞋和外衣,就走进卫生间去洗脸。

  “今晚好好给你解解馋,有好几天没给你做好吃的了。”马同同在客厅里说。

  “都几点了?晚饭时间早过了呀?”

  “那有什么?权当宵夜吧。”

  “小姐,你不要保持体形啦?” 江宁走出来,看到桌上做好了的辣子鸡块儿,油汪汪的,禁不住深吸一口气:“好香!”

  “偶一为之,不会影响体形的。”马同同又端出来一碟素炒青菜。说着,两人坐下来,马同同回头看了看卷成卷儿的油画:

  “是什么好东西呀?”

  “一幅画。”江宁淡淡地说着,头也不抬地伸手抓筷子。

  “那我可得看看!”马同同说着,就仔细擦了擦手,拿过画来放在茶几上,慢慢地展开。

  马同同突然僵住不动了。

  “怎么了?”江宁感觉到异样,她走过来,一眼看到那幅油画上画着的正是自己。她穿着那一款平时最喜欢的黑色晚装,面带忧郁地端坐着,直视前方。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自己那两只忧郁的眼睛里、鼻孔里、嘴里,甚至还有耳朵里,正在淋漓地流淌着鲜红鲜红的血,浓浓的,一直流过脸颊,最后滴落到放在膝上的手背……

  “天啊,这是谁送你的?”她听到马同同惊叫起来,这如梦如幻的一切才终于得到了印证。

  江宁本已挣扎得疲惫万分的心,“噗嗵”一下坠进了无底深渊,她禁不住两腿一软,眼前漆黑,跌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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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7: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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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立文结婚以来,贺琳的业余时间差不多都消耗在书法、绘画的练习上面。因为和陈立文赌气,毕业后,她再没摸过这些睹物伤神的东西,她曾经想用这种方式,彻底忘掉陈立文。可没想到命运弄人,绕了那么大一圈儿,两个人最终又相遇了。

  开始的时候,陈立文还兴致勃勃地给她当当指导教师。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她不再提这些事了,他为她准备的那些纸笔也被束之高阁。

  “怎么不练了?”这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陈立文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嗯,最近有点儿忙。”贺琳应道。

  “你好像脸色不大好。如果感觉太累,就退休算了。”

  贺琳所在的大学图书馆,离美术学院宿舍区很远,上下班很不方便。陈立文早有让她退休回家的意思,贺琳也动了心,无奈贝贝不同意,她说:

  “不要听信男人的话,他让退就退,退了回家时间怎么打发?给他当全职保姆啊?”

  话虽难听,可贝贝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是不会存心害自己的,况且,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自己的生活空间,的确可怕。

  现在陈立文又提这个,贺琳就觉得这是别有用心。把她圈在家里,整天傻乎乎地侍候着他,他在外面的事情就可以遮掩得严严实实了!

  贺琳心中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讥笑:

  “我早晚会退的,但不是现在。”

  “贝贝最近有消息么?”每当陈立文提到女儿,贺琳都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她既对他能够想起这个孩子生出些许感激,又对陈立文此刻的心事颇费揣摩。

  “没有,这孩子,总喜欢在外面瞎忙……”她掩饰道。

  “我太忙,你多关心她一点儿吧,毕竟她是个女孩子,我过问多了,也不方便。”

  “谢谢你……”贺琳话里的诚意有多少,陈立文听不出来,但他对贺琳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讲话,总觉得有点儿别扭,那种客气,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沉默了一下,贺琳突然又说:

  “老陈,最近我可能要出差,到南方去一趟,考察一下大学图书馆。”

  “考察南方大学的图书馆?”陈立文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好像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的事情。

  “你怎么了?”

  “啊,我在想,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回一趟老家,看看家里的人……”

  “如果有时间,我会考虑的。”

  两人陷入了沉思,各想各的心事。

  陈立文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可以趁此好好处理一下和江宁的关系,把她肚里那个孩子处理掉。也许,还可以陪着她到外面走走,改善一下心情。

  “你想什么呢?”贺琳递过来一杯热茶,陈立文立即打了一个激灵,他发现贺琳老是喜欢在他心不在焉时,突然递上一杯热茶,经常烫得他想把杯子扔到地板上去。

  “我……我在想,你走了,我恐怕吃不上这么好吃的晚餐了。”

  “那倒也未必。”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可以去酒店,”她又瞄了他一眼,“我说错了吗?”

  陈立文听到这儿,想松一口气,内心却更加紧张了。

  “你什么时候走?”陈立文不知怎么居然问了这么一句,显得有点儿急不可耐,话一出口,他就小心地偷看了贺琳一眼。只见她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答非所问:

  “我要洗澡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贺琳进了卫生间,陈立文独个儿坐在沙发上,他还在为贺琳的态度感到纳闷,总觉得最近贺琳有点儿奇怪,和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反差极大,甚至和上个月比,都显得十分陌生。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立文渐渐觉得浑身燥热,坐立不安起来,贺琳的所谓“出差”,是不是一种有意试探呢?


  乔伟从莫斯科餐厅回来,
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原来江宁想见他,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出现了什么奇迹。她完全是来试探他的,至于到底试探什么,他也没有搞清楚,江宁又什么都没说。

  她提到他去美术学院的事,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在乎。她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告诉他,江宁一定又有了一个男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美院的。而且,那人还一定认识江宁的前夫,知道天底下还有乔伟这个人。

  有了这种感觉,乔伟就觉得惶惶不可终日,虽然在法律上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可是他的潜意识里,江宁仍然是属于他的,他不愿意看到她身边出现另一个男人……

  而现在,江宁身上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的神态和情绪都不对劲,她甚至突然主动找上门来,这不是太反常了吗?

  他想起了李燕。

  那天,他经过美术学院大门口,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他很想知道江宁在学院里都做些什么,都与什么人打交道。

  他还是头一次到美院这种地方来,看到艺术殿堂里那些长发披肩、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看上去不男不女的人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江宁跑到这种地方来进修,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记得当时他向一个理着背头的男人问过江宁,那人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他刚走出大门,却听到有个女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他大吃一惊,那是李燕的声音。他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李燕那张表情复杂的脸,她居然跟踪他到了美院!这个小女人,怎么这么厉害?

  从那天开始,已经被李燕征服了的乔伟,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情绪,一见到李燕,他就恨不能通晓隐身术。

  李燕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是她跟踪了江宁?虽然她是新来的,可是凭她那事事不甘人后的性格,肯定会很容易就了解到江宁的详细情况,然后,处处防备着乔伟一手。说不定,她还会伺机向江宁表示点儿什么……

  乔伟正要去找李燕问个明白,李燕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一阵风似的进得门来,把白风衣往沙发上一扔,露出勾勒线条的紧身短袖黑线衣,随后就裹着一股香气,亲昵地朝乔伟靠了过来:

  “你昨天晚上忙什么呢?我追了半天都没追上!”

  乔伟推开李燕搂上来的两条白嫩的胳膊,咄咄逼人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问你,你那天跑到美术学院去,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到美院干什么去了?”李燕扫兴地收回了一腔热情,悻悻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点了一支烟。

  “别打岔!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在大街上看到了你的车,就在后面追,追到美院门口你才停了车,就是这样呗!”

  “可是为什么直到我从美院出来,你才出现?”

  “嗨!我没敢跟你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乔伟狐疑地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生气。

  “你最近可真是反常啊,怎么一天到晚拉着一张马脸,就像谁欠了你八百吊似的?”李燕吐了一串烟圈儿,不屑地问道。

  如果李燕说的是真话,江宁今天的举动又怎么解释呢?像躲瘟神一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江宁,居然硬着头皮到电视台来找他!

  乔伟想到这儿,竟一反仇恨的心态,为江宁捏了一把冷汗。



  上午起床后,
江宁一眼就看到了电视柜上那卷油画,她猛然爬起身来,终于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一个醒来就可以忘掉的噩梦。

  从被人推进湖里那天晚上起,她的身心就已经被无形的绳索死死缠住了,现在,又出来了两幅这么可怕的画!

  江宁感觉到头上正悬着一把沾血的斧头,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砍在自己的脑袋上。

  马同同已经出去了。

  江宁蓬着头,穿着皱巴巴的睡衣,顾不得洗漱。她把两幅画并排摆在地板上,

  仔细看了半天,也找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却直觉这两样东西肯定是被同一个人别有用心地动了手脚。

  而油画是陈立文送的。

  江宁不相信陈立文会画一幅这样的画儿送给她。七窍流血?意思就是诅咒自己不得好死呀!即使陈立文再怎么想摆脱她,也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样的结果只是在精神上折磨她,并不能直接危及到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只是为了解解心头之恨,或者威胁她,让她小心自己的性命?

  江宁只觉胸口堵着一块凉冰冰的石块儿,吐不出、吞不下,呼吸不畅。这两幅画是明显的警告,表明她正时刻面临着某种危险。

  江宁联想起她被骗到公园、遭人毒手的情形,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一场恶作剧,而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有一瞬间,她想到了报警。这两幅画也许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一想到自己和陈立文的关系,一想到事情最后的结局,自己因为与有妇之夫鬼混,也会被牵连进去,身败名裂,江宁就再也没有一丝勇气。

  看着那两幅面目狰狞的画,她似乎感觉腹中的胎儿也受惊地动了一下,如果她一直面对这样的画面,生出来的孩子可能也会面目可憎吧?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冲着她的孩子来的……?

  江宁若有所思地卷好了那两幅画,小心仔细地藏好,然后直奔妇产医院而去。她决定把孩子拿掉,并马上把结果告诉陈立文,看看他会怎么反应?

  仅仅穿过两条街区的路,江宁却走了半个小时。她走走停停,故意磨磨蹭蹭,心里充满了无以复加的恐惧,就像立即要被扔进屠宰场的小动物一样。

  那些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也不会比她此刻更绝望吧?因为死了便一了百了,没有痛苦和悲伤了,可她现在是生不如死、欲死不能。

  医院里流产的人不多,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学得很聪明,连中学生都学会使用安全套了,过去那种出了麻烦就流产的女人,在现在人的眼里,无异于傻瓜蛋。

  她真后悔一时冲动,竟给自己种下了这样一个祸根。

  江宁强抑住内心的恐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忽听里面手术室传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接着那呻吟升级为哀叫:“医生!求求你别做了,我快要疼死啦……”

  江宁的脸上顿时站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毫毛,她看了一眼坐在近旁的两个年轻女人,她们也已经变了脸色。

  她的心开始“嗵嗵”狂跳,紧张的情绪怎么也按捺不住。

  过了一会儿,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刚到门口,就晕倒在一个等在外面的男人怀里。江宁立即起身跑到卫生间去呕吐。再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女人已经剩下一个了。

  她强自镇定,哆嗦着给陈立文打电话。现在她必须给他打个电话或找点儿别的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我是江宁。”不知为什么,她一听到陈立文浑厚的声音,心里就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感情,声音也止不住地发抖,“我在医院里。”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陈立文听到她说在医院,好像非常紧张。

  “我要……人工流产。”

  “嗯……”陈立文好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才好,沉默了。

  “这下你放心了,以后不用再害怕我了吧?”

  “不是这个意思,你……我现在不方便过去,这样好不好?我叫一个朋友去陪你……”

  “不用费心了,我正要进手术室,有人替我签字了。”江宁故意赌气地说。

  “江宁!江宁……你听我说……”

  江宁果断地挂了电话。

  她闭上眼睛,慢慢品味着陈立文的语气和声音,只觉得想大哭一场。难道他就那么害怕她,那么害怕她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孩子吗?

  江宁发狠地想,手术一做完,她就要远远地离开美术学院,在陈立文的眼睛里彻底消失,让他永远得不到她的一丝消息!等他终于后悔的时候,已经被剥夺了忏悔的权利。

  “江宁!谁是江宁?”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粗哑的女医生在手术室门口叫她的名字,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

  想到那凉冰冰的手术器具插进自己身体的感觉,江宁脸上的毫毛再一次齐刷刷地站立起来,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她苍白着小脸儿,呆望着女医生在口罩下面努力耸动着的嘴巴轮廓,眼前渐渐恍惚起来。

  她听到女医生不耐烦地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接着,一个比她还要年轻的女人战战兢兢地跟着医生走进去了。

  江宁悄悄站起来,趁人不注意,匆匆走出了医院大门。刚刚走到没人的地方,就止不住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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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6 08: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近来,一走进住宅小区的院子,陈立文就觉得有一种压力。回家面对贺琳,几乎成了他的一个负担。

  今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早晨,贺琳出差了,是他亲自把她送到机场,上了去广州的班机。

  打开房门,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个修养良好的女主人的味道,也是她悉心经营生活的痕迹。

  不知为什么,陈立文在这时想到了贺琳的种种可爱之处,原来两个人的短暂离别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本来他是一心想让贺琳早些离开这个家的,那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他反而犹豫了。

  房间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到处都是贺琳勤劳的巧手留下的印迹,他转了一圈儿,到饮水机上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整个房间,喝了一口水,舒服地吐出一口浊气。

  突然,他的眼睛在一样东西上面停住了。

  那是孤伶伶地挂在大衣架上的一条丝巾,看上去那么眼熟。他上前拿起来一看,正是上个月他买了送给江宁的那条,咖啡底色上撒着些淡淡米色的碎花,配上江宁白晰的皮肤,非常雅致。

  可是,它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难道贺琳也买了这么一条?

  也许是吧。有些商场里的东西,还是那么几种单调的款式,大街上女人们的衣服和首饰也总是不小心就撞车。

  陈立文打量了一下那条丝巾,的确很符合贺琳这种女人的品味。他的心渐渐放下,重新坐好。

  近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让贺琳不开心呢?难道和江宁的关系被察觉了?贺琳工作的地方离美院很远,何况她又是一个很有修养、非常大度的女人,她不会蓄意去监视自己的丈夫吧?

  可是她那微妙的情绪又怎么解释?也许是因为贝贝最近老不回家,她心情烦闷?他知道贝贝对贺琳的再婚一直有想法,可是一个已经离家在外的大学生,她的想法又怎么会影响到贺琳这样成熟、冷静的人?

  这一次出差,是不是她对他的某种试探呢?他再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陈立文终于尝到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滋味儿。谁叫自己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偏沾上了别的女人呢?也许,这就叫“做贼心虚”吧?

  他自我解嘲地用手拨弄了一下那条丝巾,又拿在手上看了看,还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丝巾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清香,是那种能够引起人美好遐想的味道。

  咦?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他立即想起了江宁脖子上、脸蛋儿上、裸着的身体上那股诱人的气息。每当他把她拥进怀里,都被这种特殊的、只属于她的香味儿所陶醉,贪婪地移动着他的鼻子,恨不能闻遍她身上的每个角落。他像饥饿的小狗一样到底乱舔、到处乱嗅,鼻子里还发出“哧哧哧”的响声的怪样子,常常逗得江宁“咯咯咯”笑个没完。

  有一天两个人正疯狂地纠缠在一处时,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江宁,你真香啊!”

  想到这儿,陈立文的心“咚”地跳了一声,手一抖,丝巾掉了。

  轻飘飘的丝巾在空气中漂浮着,像一片鸿毛一样,以慢动作朝地板飘落下去,陈立文愣了一下,连忙在半空中一把将它抓在手里。

  凭直觉他就可以认定,这条丝巾是他送给江宁的那条!

  他好不容易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前,立即把瘫软的身体放在沙发上,才透出一口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一看到江宁的号码,陈立文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是你么?你在哪儿?哎哎!我正要问你,你的丝巾放在哪儿了?我给你的丝巾?”

  江宁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语气紧张而消沉,只说了两句话就挂了机。当听到她说在医院里做人工流产,陈立文如释重负的同时,竟又觉得心疼起来。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她的身边才对。

  江宁很快挂断了电话,她好像对他满怀怨气。想象着她在手术床上饱受折磨的情形,他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女人总要为男人不负责任的私欲付出代价。男人有时是不是太残忍了?

  电话响起来,怔忡之间的陈立文被吓了一跳:

  “谁啊?”

  “是我,贺琳。”

  “噢,你到广州了么?”

  “早就到了。家里怎么样?你晚上吃什么?”

  “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安排好的。那边天气怎么样?”

  “热,北京那边儿是秋天,这里可还是夏天呢!我带的衣服都用不上。”

  “那就在当地再买几件嘛!广州的衣服挺不错的。”

  “你一个人在家么?”贺琳突如其来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陈立文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在诈他!

  “我是说……贝贝没回来吗?”贺琳听不到陈立文的声音,又补充道。

  “你在家的时候,她都不回来,你不在,她更不会回来了。”他说着,松了一口气。

  “噢,如果她问我去了哪里,你如实告诉她好了。”

  “知道了。”陈立文不想多说什么了。

  “再见。”对方最后说,语气中似乎有一种得意。

  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陈立文怔怔地放下电话,老觉得贺琳有点儿阴阳怪气,似乎察觉了什么天大的隐秘似的。

  他对这种时刻被盯着的感觉实在反感,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带给他的那种烦恼又回来了,难道再婚夫妻都要面临这种相互间的猜忌么?

  不管怎样,是自己越轨在先,对于贺琳的多疑,也不能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他又看了看那条丝巾,这是贺琳故意放在这儿提醒他的吗?她从哪里搞到的?贺琳的出差,只是为了给他一点儿空间,让他重新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暮色漫过了窗户,一点点吞没了他沉思的脸……

  惊惶失措的江宁从医院刚跑出来,
一腔恐惧就随着早晨喝的牛奶,箭一样喷射出来。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想,这个孩子也许命不该死……

  太阳很好,江宁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灰暗。她觉得大街上的行人好像都在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自己的脸色,真恨不得一下子飞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独自大哭一场。

  她越是着急,越拦不到空车。

  江宁失魂落魄地慢慢走着,眼前还白花花的,晃动着医院里那些穿白大褂的身影儿。她发誓再也不会踏进妇产科的门槛,她一想起那个鬼地方就会心惊肉跳。

  大街上不断有汽车驶过,江宁远远看见一个公共汽车站,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她的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体重了。

  江宁离开了人行道,慢慢挪到马路边,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电视台所在的街道了。

  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可千万不要遇到熟人啊!

  江宁犹豫着站住,继续拦车。

  一阵“嗡嗡”声,像无数大黄蜂从什么地方向她包抄过来,江宁不禁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马路上远远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了,里面好像没有客人。她上前一步扬起了手。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轿车突然从旁边的十字路口冲出来,刺眼的白光闪闪烁烁,直奔路边的江宁而来!

  江宁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辆车,任它朝自己撞过来,好像一直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突然,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地离了地,清醒过来时,那辆汽车已经飞驰而去,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人行道上了。

  她定了定神,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驼背老太太站在面前,正喘着粗气朝她感叹:“哎呀,孩子啊,你可真够命大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匆匆离去的一个年轻男人,“多亏那个小青年儿他拉了你一把呀!”

  她看到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向公共汽车站跑去,一辆汽车刚好进站,他立即消失在挤车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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