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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妩媚小猫

紫灯区——一部真正身体力行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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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0: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7.无疾而终的结局
  那女人却很有礼貌地操着一口生硬的国语说:“你是来找千恕的吧?是生意上的朋友还是……”

  我迟疑地说:“哦,是一般朋友。他在吗?”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一定是对我和千恕的关系猜出了几分,但依旧礼貌地说:“他不  
在。下着雨,如果你不介意,请进来说话吧!”

  我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进了大门,来到一楼的客厅里。她那种宁静的美使人无法对她产生一点猜忌。她从冰箱里拿了一杯罐装饮料,亲手打开,放在我面前的小几上。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我才发现她的皮肤黝黑,眼睛又大又深,睫毛长而卷,似乎有马来人的血统。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说:“我叫美依,是千恕的女朋友。”

  一听到她说出和千恕的关系,我的头轰然作响。其实,刚才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但听了她亲口介绍,我仍震惊不已,感到如坐针毡。

  我忙说:“谢谢。既然他不在,我就不坐了。”

  美依忙抬起手,示意我不要走。她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看样子你和千恕很熟,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吃惊地说:“你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下落不明,我非常着急。就是这样。”

  “不是他叫你在这栋小楼里等他的?”

  “三年了,我跟着他三年了。我等他的日子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了。我已经彻底疲惫了、绝望了。我要走了。”

  “要去哪里?”

  她望着窗外的雨,目光里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惆怅,看来早已习惯了千恕。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决定回马来西亚。我是马来西亚华裔,千恕在马来西亚做生意时,我们认识并相爱了,当时我刚大学毕业。我出身寒微,他给了我爱情,给了我们全家一份富足生活……他非常有钱,对女人特别慷慨,但他从来不让我知道他做什么买卖。他不属于我一个。他对金钱和女人有强烈的征服欲,每征服一笔金钱,就开始征服一个女人。我挥霍着他来路不明的钱,等着他从不同的女人怀里脱身。他不止一次辜负我,但答应一定和我结婚……他常和我分别,却不隐瞒行踪。但这回,他走得很急,没有留给我任何音信,连那个专让我打的手机也关掉了。我估计他出事了!”

  听到“手机”二字,我立即想起千恕信中的一句话:“在地球上,只有你和我的枕头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我立即问道:“能说说千恕专让你打的手机号码吗?”

  她一说出那个号码,千恕的谎言就赤裸裸地暴露无遗。他不知把那个手机号码留给了多少女人,然后再告诉那些女人,只有她和他的枕头知道那个号码。

  我忽然感到我和她一样,都是千恕的网中之鱼。

  她机警地说:“你也知道那个号码?”

  我赶快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猜忌我和千恕的关系,那样会给她增加新的刺痛。

  “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我问。

  她沉吟了一下,迷茫地说:“不知道。他只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我必须立即回到这栋小楼里,深入简出,或者回马来西亚等他。他说不会告诉任何女人他在做什么,那是对女人的保护,也是对他自己的保护。”

  “你估计他会出什么大事?”

  她想了想,依旧一脸迷茫地说:“不知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屏住气等待他的消息。我想,他很可能永远回不到这个城市了。”

  她的话使我越想越害怕,千恕竟一直做着随时被迫逃亡或消逝的事。我想象着可能降临到他身上的灾难,不禁悲从中来。那夜,他给我看哲学书稿时说过,如果我愿意和他结婚,他就马上停止赚钱,用剩下的半辈子时间,和我一起研究学问、周游世界……如今在他的女朋友面前,那些话多么荒唐可憎,简直就是欺骗!

  在异常年轻和美丽的美依面前,千恕的灵感和浪漫又会发挥到怎样的极至呢!而他的泛滥又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但是,她已经能够平静地看待千恕,而我,更应该奋力从千恕的泥坑里爬出来,忘记他的欺骗和伤害。

  我终于站起身说:“离开这里吧!未来会好好报答你的。”

  她也站起来,和我握握手说:“你也一样,忘了他。”

  几天之后,我收到了千恕发来的一封E-mail,用的是一个陌生的邮箱。他写了一首诗,给了我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谁能痛饮猴子酿的酒

  谁才配得上森林猎人的本色

  我挣扎在城市的森林中

  不知下一场晚餐在哪里诞生

  也许我幸运或不幸地逮到了你

  我干了你就像干了一杯酒

  不要因我的离去改变你自己

  就像我不会因你的到来改变我自己

  你的美丽你的魂魄你的骨肉如酒一样神奇

  老人说最珍贵的酒就是那森林里猴子酿的酒

  老人还说猴子酿的酒只能品一回否则你等来的就是死亡

  你是那么的诱人就像猴子酿的酒

  我一生只品一次

  哦

  我知道我将来会以什么身份离开这个世界

  一个城市森林里的猎人带着猎人的本色

  走到上帝安排的天堂或者上帝指派的地狱

  哈哈

  哈哈哈

  莫诅咒

  莫怨恨

  你只需静穆地望着我在狂笑中耗亡

  不需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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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1.大型募捐活动
南国的初秋来临了。

  千恕消失之后,我一直躲在家里,消化着他在漫长的夏季里留下的欺骗和伤害。屈辱和疼痛竟那么根深蒂固,需要一天天消除,一寸寸忘记。

  这个星期六,我一早就起床,带辰辰去参加在市中心广场举行的《为残疾儿童献爱心  
》的大型募捐活动。辰辰学校的师生要在文艺演出中表演合唱节目。全省有数千名残疾儿童和数万名小学生参加这次活动,场面宏大,气氛热烈。

  文艺演出结束后,所有演员们都走上台去。募捐仪式开始。

  本省的一位政要充满激情地宣读道:“募捐数目最大的是一千万元!募捐者‘文栩’,是IT界青年才俊,事业如日中天,刚刚收购了十几家国际网络公司。一直热心于慈善事业,曾数次为残疾儿童捐赠巨款……”

  人们钦佩地翘首以待,想看看文栩是何许人时,那位政要却说:“文栩先生因公务身在美国,未能参加今天的募捐活动……大家不要失望,文栩先生还特意为所有参加这场活动的孩子们准备了可爱的小礼物……”

  辰辰也得到了一个小礼物——玩具小狗,上紧发条会叫会跳,憨态可掬。

  辰辰一整天都爱不释手。

  夜里,辰辰睡着后,我去给他掖被子,发现他还抱着那只玩具。我拿起它,饶有兴趣地上紧发条,放在床头柜上,它立即又叫又跳起来。

  我不禁被它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把玩着时,发现玩具底部有个网址。我想那是文栩公司的网址。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没忘记借助募捐活动宣传自己的公司。

  把玩具放在辰辰的床头,我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给舒鸣回信。

  信很快写好了。看着屏幕上那些疲沓的词句,我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苦意。两个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实无缝,不知彼此在背后做了什么。上帝造人的用心何其良苦,用一张皮肉就遮掩了灵魂,遮掩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泪可以咽进肚子里,血可以凝滞在心脏里。

  发送了那封信之后,我没有立即关闭电脑。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远处有几只亮着各色灯光的窗子——橘黄、银白、粉红……湿漉漉的风夹裹着凉意,吹拂着我的头发和皮肤。如此宁静祥和的夜,使我恍然感到一丝活着的珍贵。在这样的时光里,很想找个知己说上几句话。可悲的是,现实中,我根本没有无话不谈的知己。我和百合之间早已有了无形的障碍。

  百无聊赖之中,我开始了网上浏览。

  本城一个有名的BBS上异常热闹,网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上午的募捐活动。其中一位聋儿的母亲发了一个催人泪下的帖子,万分感激募捐者的博大爱心。她说她丈夫刚刚因病去世,她又收入微薄,眼看四岁的儿子就要康复了,却没有足够的钱继续治疗。这次募捐使她儿子有了康复的希望!刚才,小家伙还拿着参加活动时得到的玩具狗,用哑语说,好想听小狗“汪汪”叫……

  作为一个母亲,我轻易就被那个帖子感动了。同时,也对募捐者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我想起了玩具狗上的网址,赶忙走到辰辰的房间,拿来玩具,登录了那个网站。

  文栩的网络公司主要做软件开发、IT投资等项目,近年来取得了骄人的业绩,股票已经在美国上市……文栩三十四岁,在国内取得计算机硕士学位后,又去美国留学四年,一直从事计算机软体开发研究……

  上面有文栩的电子信箱。

  被感动和钦佩的情绪支配着,我给他发了一封E-mail。

  爱心可敬!但捐赠真是你的理性选择吗?

  作为一个青年实业家,你应该尽早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你应该追求利益最大化。创业阶段做慈善家,不觉得犯了忌讳吗?

  一位母亲——紫蝶

  数天之后,我竟意外地收到了文栩的回复。

  语出惊人,见解精妙,令我反省。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如有兴趣,来公司网站聊天室一聊?

  恭候指教!

  ——文栩

  我并没在意。给他发那封E-mail时,只是出于感动和钦佩,有感而发。此时,已经时过境迁,再和一个陌生人聊那桩事情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中秋临近时的一天晚上,百合带我参加了在一家酒店举行的一个行业酒会。酒会结束后,天色还不晚,我们就散步回家。

  经过一家地处闹市区的电影院时,门口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售票处已经关门了。电影院门口出现这种景象,一般放映美国大片的时候才有。我们正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票贩子挤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张票,向我们高价兜售。

  他挤眉弄眼地说:“要票吧?这电影不看就亏了,是本土大导演‘维凯’拍的,获大奖啦!”

  我的心跳立即加快,远远地看着巨幅海报,上面的女主角并不是娜娜。我拉着百合,走近一些,终于看清了导演的名字,确实是维凯。

  我怔怔地望着海报上的那个女人,她拳曲的头发盘在脑后,眼神幽深,表情宁静,气质不凡,但并不是名演员。维凯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女主角?看来应该是个良家妇女。不知她有没有用身体换角色,也不知维凯有没有把她带进钟点房、塞进车后座……我呆呆地望着维凯的名字,心里出现一阵酸楚的隐痛。

  百合指着海报上的女人,艳羡地说:“看看,人家出名了。你要是当初不拒绝维凯,上面的女人就是你!她和你多像啊!”

  我这才发现握着百合的那只手已经汗湿了。

  百合又说:“你这人,就是脑子不拐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憋着气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他就是现在叫我演我还是拒绝!”

  “还嘴硬!你知道演了这部电影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命运就完全改写了!到处是鲜花掌声,上街就有人认出你,围住你,请你签名合影!对,还有源源不断的片约和钞票!”

  “够了!我不稀罕。”

  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命令地说:“找维凯去,和他搞好关系,争取下一个角色。他出大名了,以后每部片子都能捧红一个新人!”

  我气急败坏地甩开她的手,“别?嗦了,要找你去找!”

  她跃跃欲试地说:“要不要买两张高价票看看?”

  票贩子一看情形,又凑上来,“维凯”长“维凯”短地吹起来。

  我边走边说:“要看你自己看,想起他我就反胃。”

  她快步跟上我,怏怏地说:“哼,赶不上架的鸭子!白白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你根本不知道维凯把我伤成什么样!我怎么可能再去找他?”我真的动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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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2.《红豆故园》
  回到家里,我心里一片混乱,并不是后悔没接维凯的那个角色,而是被这个欲望泛滥的世界搅的。这世界上的女人太多,没有我,维凯照样能找出无数个类似的女主角。分手以来,他连一次电话也没给过我。对于女人,他只是个高高在上地挥着鞭子的驱使者,绝对不可能与她们建立温暖的关系。女人只有及时摆脱他,才能及时摆脱伤害。我拒绝那个角色绝对是明智的,否则换来的只能是更多的屈辱和伤痛。


  内心的混乱和烦恼无以排解,把我压迫得几乎窒息。夜深的时候,我上了网。

  打开信箱,竟收到了文栩的信:

  我多次在深夜的聊天室等你,何故没来?

  我怀着对文栩其人的好奇心,以“紫蝶”的昵称登录了那个名叫《红豆故园》的聊天室,却并没看见文栩的名字。

  很快,隐身的文栩就对我发话了:“你好!很晚了,孩子睡了?”

  “你知道我有孩子?”我很惊讶。

  他很快把我发给他的E-mail复制过来。

  “对不起,我都忘了……孩子在寄宿学校。”我窘迫地敲击键盘。

  “你好像很有商业头脑,学经济的吗?”

  “这对你很重要吗?”

  “你的信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

  “能引起你这样的商界精英的兴趣,也是我的荣幸。我学的是文学。”

  “谢天谢地,认识了一个有共同语言的异性朋友。喜欢哪位作家?”

  “米兰·昆德拉。”

  “我也很喜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他竟兴奋地和我聊了一个多小时的米兰·昆德拉,没想到他对文学也有很高的悟性。时间不早了,我忙转移话题:“作为一个母亲,我非常钦佩你对残疾儿童的博大爱心。”

  “对我来说,那不是一般的捐赠,而是一种使命!”

  “怎么理解?”

  “只有了解我,才能理解。”

  尽管他是个充满爱心的成功人士,但我似乎没有了解他的必要。凝视着屏幕左下角的“文栩”二字,我感到一阵茫然和疲倦,“对不起,我该休息了。”

  他却问道:“‘紫蝶’是你的真名吗?”

  “是的。”

  “绝美的名字!”

  “说明你和我父母的喜好相似。”

  “相信吗?你的名字也是我回信的一个原因。”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开始咳嗽。可能是昨夜下雨,大开着窗子,又穿得太少,着了凉。接下来的一周里,我一直吃中药并安心静养,没有再上网。偶尔,我会想起文栩。但他还没有足够的魅力让我上网找寻。

  一周之后,我完全康复。

  这个深夜,月亮就挂在书房窗外的天上,我坐在电脑桌前,一转脸就可以看到。月亮显得很近,仿佛伸手可及。月华洒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清凉如水、光亮如银。月亮永远是个浪漫的挑拨者。我望着它,感受着生命之河缓缓流动,一寸寸撇下我的血肉之躯。我在缓缓变老、变钝,有朝一日,会成为一株干枯无欲的植物,被世界拒绝参与。

  我再次登录到《红豆故园》,文栩就在那个时间段上网。

  果然,他又隐身在聊天室,对我发话道:“你整整七天没来了。”

  我很震惊,这么说他开始注意我了?

  “病了一周,现在还有点虚弱。”

  “有人照顾你吗?”

  “没有,丈夫在美国。”

  “哦,一个人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好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

  那句话的魔力,竟像冬日里的一道强烈的阳光,瞬间松动了我心里的冰霜,眼睛也模糊了。

  我下意识地揩了揩眼角,竭力控制住波动的情绪。那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也许我已被冰封太久了?

  “要不我托一个医生朋友帮你检查?”他又说。

  “不会有什么事的。谢谢!”

  “不麻烦!”他坚持。

  他的关心具体而霸道,全然不顾我是个有家庭的女人,我心中又涌动起一阵热潮。世界上从没有一个男人如此毫无条件地关心过我!舒鸣早把我当成了家里的一件物什,闲置了起来。那些觊觎我身体的男人,又有谁真正关心我的健康?

  那一瞬间,我感觉文栩和我贴得很近,尽管是在虚无缥缈的网上。

  但是,很快,我又觉得他的关心盲目而缺乏根据,因而显得虚浮。不知道是不是想欺骗我。一想到“欺骗”二字,我好像又看见了那条咬我一口的毒蛇、集天使与魔鬼于一身的千恕!忽地,我身体里就燃起一股强烈的怒火——如果文栩也是个骗子,我会把他约出来,狠狠地抽他一巴掌,来报千恕的那笔仇。也许,我还会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男人总喜欢捉弄女人!

  我回过神来,再次凝视屏幕上的“文栩”二字时,它们变得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也许他对我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因为他是一个极具爱心的男人。再说,他是不是另一个千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在猜度我吗?”

  我很诧异于他的敏感,忙说:“没有。”

  “但愿没有。我是虔诚的基督徒,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我心里稍微平和了些,问道:“怎么会成为基督徒?”

  一发出那行文字,我立即感到又犯了忌讳。怎么又对男人好奇了呢?如果始终对男人没有好奇,我就不会和小宝、何峻、维凯、千恕发生那么多故事,也不会讨来那么多的伤害和痛苦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话:“做一个基督徒也要有理由吗?”

  我没有搭话,已经没有继续追问的理由。他也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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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3.网上对话
  我漫无目的地想象着他——皮肤应该有些苍白,那种职业的人习惯夜里工作;应该身材细高、文质彬彬;智商很高且沉默寡言,因为脑子长期被枯燥的程序和代码占据;对女人没多大吸引力,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经营女人;会整夜在电脑前消磨,攻克难关时狂喜地猛拍键盘……

  终于,他又说:“你很会提问。但那件事早已平息,不想再提了。”


  “你的事业很辉煌,想必生活也一定很幸福。”

  “幸福与不幸,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不由一震,仿佛那句话是替我说的。在别人看来,我也应该是幸福的。

  “你起码有好太太、好孩子、好家庭吧!”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什么也没有,我一直单身。”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要求太高了。”

  “不!你不了解。”

  我几乎被他弄懵了:“要不就是感情受过伤?”

  “除了事业,我的生命其实就是一片没有梦的黑暗!”

  “什么意思?”

  “唉,对不起,我怎么和你说起这些!”

  “你好像有隐衷?”

  “不,什么也没有。别想多了。”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风声沙沙作响,我心里弥漫起一阵难言的凄凉。也许,每个人心灵的角落都有不为人知的疼痛,连文栩这样的成功男人也逃不掉。不了解我的人都说我有福气,不用工作,不愁吃穿,悠闲自在,像生活在蜜罐?里……?除了百合,世界上又有谁知道舒鸣对我的背叛?又有谁知道小宝、维凯、何峻和千恕留给我的疼痛?即便被人知道,又能被理解吗?

  就在我陷入极度的哀伤和自怜之中时,他又发话道:“你很幸福吧?丈夫对你好吗?”

  看见那句话,我悲从中来,激动得浑身抖动起来,泪忽地就流了满脸。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只发了一长串省略号。

  “什么意思?”他问。

  我哆嗦着敲击键盘:“就当是一串眼泪吧。”

  “明白了。看来咱俩像是一对同命鸟!”

  他说完那句话,就突然消失了。

  望着依然快速滚动的屏幕,我的天像忽然塌了一样。我茫然无措地关了电脑,他的话却在脑子里清晰得可怕。

  他对我的关注是善良谦卑、小心翼翼的,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入了我,滋润着我。我比较习惯他的方式。而千恕的啤酒和烤肉,吃的时候野蛮诱人,过后就会消化不良、痛苦不堪。

  那夜一别,过了十几天,我才收到文栩的E-mail。他非常抱歉地说公司遇到了技术困难,全体同事没日没夜忙了十几天,总算攻克了难关。他还问及我的身体,并再次强调可以随时帮我联系他的医生朋友。

  我很感动。他没让我夜夜白等,几句话就把我的哀怨和委屈抚平了。我等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想漫无边际地聊聊,他的关心可以为我排解一些烦恼和苦闷。

  夜深的时候,他又隐身登录了《红豆故园》。

  收到他礼貌的问候之后,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分别十几天,所有的又变得陌生了,就给他发了一长串省略号。

  他发话道:“你又哭了?”

  没想到他竟那么细心,连那么细小的东西也记住了。我很感动,同时也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开始有些反常了?

  “这回它的意思不是眼泪了。”我忙回话。

  “是相顾无言吗?”

  他的文字竟有那么大的威慑力,我心中出现了些微的动荡。

  “我们是不是跑题了?”我警惕起来。

  “你觉得谈论什么话题最安全?”

  “不知道,反正不是这些。”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些年,我一直把自己当成顽固的冰川。和你聊了几次,似乎有融化的渴望了。”

  我惊慌地说:“别!”

  “你不该怕,怕的应该是我!”

  “如果那样,我就没有继续和你聊天的理由了。”

  “不管怎么样,你来和不来,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思。”

  “我绝对不可能成为你的阳光!”

  “那我就永远拒绝融化。这样你满意吗?”

  “你似乎不该这么问我吧?”

  他不再发话。我呆望着屏幕,忍耐着长时间的沉默。

  窗外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我激凌凌地打了个寒噤。我翻看着聊天记录,两个人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如果纯粹是使感情速成速朽的网络惹的,那么,我上网已经多年,为什么没遇到一个如此迅速贴近的男人?即便在现实中,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如此迅速地深入我的内心。

  我心中泛起了一种年少时才有的温柔和动荡——甜蜜而苦涩,茫然而轻飘。难道冥冥之中,上帝真的在对我行使某种昭示?真的要送给我一个优秀男人?

  终于,他又说:“刚才和同事们一起庆贺攻克难关,多喝了点儿酒。”

  “意识到刚说的话有些不妥了?”我问。

  “不,恰恰相反!我还想更进一步,想给你说说我的梦。”

  “梦?你还会做梦?”

  “如果你觉得可笑,全当是酒话吧。”

  “好吧。”

  他又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也许……它只能是个梦而已。”

  “如果有所顾忌,还是别说吧。”

  “不!我必须趁着酒劲说出来!”

  “我在听。”

  他终于说:“这些天,我总在想一个问题。上帝造出的男女是一一对应的,亚当对应的必须是夏娃……对于爱情来说,人世间的男女也应该是一一对应的,决不存在替代的可能。即便走了一辈子的弯路错路,最后必定还得互为终点!”

  “有点玄。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想让你明白,真爱是惟一的。因为惟一,所以永恒!”

  “就算我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如果你明白了那个道理,当你遇到惟一的真爱时,不论结果怎样,你的生命中都会亮起一盏灯,让你永远脱离精神的黑暗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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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4.“远走高飞”的梦
我被他的思想深深震动了。但是,理想的爱情离我实在太远了。

  我悲哀地说:“爱情只能使我望而却步。”

  过了很久,他又说:“我做梦也是这几天的事,梦想能带上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四个字,使我心中涌起一阵凄美的酸楚。每一个向往爱情的女人,都会被那四个字征服。但是,它们对我来说,已经过时了,或者说已经死亡了。

  “你事业那么成功,想飞总能飞得起。”我淡漠地望着屏幕。

  他没有搭话。

  “想飞到哪里?”我又问。

  “去美国的小镇隐居吧,我比较熟悉美国。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可以时时刻刻陪着她,为她做饭,给她梳头,给她读小说,陪她看夕阳……”

  “那个女人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

  他又开始沉默了。

  我心中忽地就掠过些微的空落:“你把梦告诉她了吗?”

  “刚刚才告诉她。”

  我的心几乎跳出了喉咙,诧异地说:“你真会开玩笑!”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还能怎么想?”

  “明白了,那就当是痴人说梦吧!”

  他作为一个成熟理性的男人,对于一个连长得什么样还不知道的女人谈论“远走高飞”,未免太虚妄了。我开始轻视他,说不出地失望。因为我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尽管不是爱情上的。

  “如果那个梦是给我的,你必须解释为什么。不然我会看轻你!”我有些激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对不起,我不是在纸上谈兵,我已经托人打听了你……”

  他的话像个闷雷,一下子把我击懵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满世界都长出了窥视的眼睛。我忽然感到一种无地藏身的尴尬和恐惧。

  缓过来之后,我终于愤怒了,猛烈地敲击键盘:“你凭什么打听我?你以为有钱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和权利吗?”

  “你以为我对你犯下罪了吗?”

  “还能怎么解释你的行为?”

  “看来,我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你常常对女人这么干吗?”

  “一辈子只有这一次。”

  “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愿意任由你惩罚,不会有任何怨言!”

  我心乱如麻,茫然无所适从。

  终于,他又说:“相信我是被你吸引着,才那么做?的……?如果你想好了惩罚办法,随时告诉我。”

  之后,他在屏幕上消失了。

  我关了电脑,轻飘飘地走到阳台上。杜鹃的枝叶在夜风中影影绰绰地晃动着,恍惚而凄艳,就像毁灭的爱情的意味。

  万万没想到,文栩竟那么快地给我捧上了一个“远走高飞”的美梦!

  被舒鸣背叛之后,我没有一刻不渴望拥有一个能承载爱情的男人,让我脱离婚姻的苦海,彻底上岸。短短的两年多里,从小宝那个使我越出墙外的男人开始,我频繁地经历了维凯、何峻和千恕,经历了情与性的狂暴和伤痛。他们是些什么样的男人啊:有的故弄风雅,有的颓废堕落,有的道貌岸然,有的虚伪狡诈……对于我的感情来说,他们简直和蓄意卷走预付款的骗子没有两样!在他们身上,我输得够惨了,摔得够痛了。

  表面看来,文栩是个事业成功、富有爱心的男人。但是,谁又能向我证明他和那些男人不是一丘之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至少目前,他很像一条容易被联想到毒蛇的“井绳”。影影绰绰之中,谁又说得准他确是“井绳”而不是一条毒蛇?

  如果他是在骗我,那么,他的骗术确实比千恕高明得多,竟胆大心细地开出那么诱人的空头支票!带上女人去美国生活,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可我又是谁?我是妻子和母亲,必须抛夫弃子、摒弃所有的责任和良知,才能做成“远走高飞”梦,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比登天还难的挑战,即便最终达到了目的,也得被折腾得脱几层皮。

  也许,我根本做不到“抛夫弃子”。我再明白不过,儿子太需要健全的爱!一想到儿子,我立即沮丧得几乎瘫软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再开电脑。但纷乱的思绪一刻也没停止对我的缠绕,文栩的“远走高飞”梦似乎开始在恍惚中折磨我了。

  记不得哪个女强人曾说过:“一个女人,无论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只能是拥有真诚恒久的爱情。”爱情永远是女人的梦。人到中年、被世界冷落的女人,更加渴望爱情。更何况我早已被丈夫背叛?

  如果文栩是真心的,我会被那个美梦征服,继而被他征服。我早已从那几个男人身上痛切地体会到真情和责任的荒芜,虚伪和欺骗四处潜伏,已把真情和责任逼挤得没有立锥之地。把那几个男人搬出来看看吧!小宝、维凯、何峻、千恕……他们别说带上我远走高飞,甚至连个小小的承诺也没给过!他们不愿给,也不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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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5.女友忠告
  这天,天还没黑,我就登录了《红豆故园》。明知道文栩那种时候不会来,还是矛盾而焦躁地守在电脑前。我希望能多了解他一些,也许真能带给我希望呢?

  就在那时,百合却成了不速之客。她一进门,看见书房里有灯光,就径直走去。

  我赶忙阻拦她:“就坐在客厅不好吗?这时候找我有什么事?”


  她狐疑地盯着我,我心虚地躲闪了她。我的心虚助长了她的疑惑,不由分说地往书房冲去。她笑着说:“你一个人在家,还有我的禁区?怕我进去,莫非书橱里藏了人?”

  我跟在她身后,嗔怪地说:“我都快在家捂霉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她坐在电脑椅上,仔细地看了一会电脑屏幕,揶揄地笑着说:“哈哈!我的判断不会错的,你确实藏了人,不过是藏在电脑里!如实招来!”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像个被揭穿的小偷。我赶紧点击鼠标,关闭了《红豆故园》的窗口。

  “这时候找我有什么具体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想快点把我打发走,我偏不走!”

  “不走就坐着吧。”

  “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做什么?”

  “没什么,闲得无聊,上网聊聊天而已。”

  “不对。你在说谎!”

  我颓然地靠在书房的小榻上,迷乱地望着她,想起了舒鸣以及貌合神离的婚姻。望着百合,毁坏婚姻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从我得知舒鸣的背叛开始,离婚的念头已暗藏在心中,只是在理想的人物出现之前,没有激烈地膨胀而已。或许,真的可以把文栩和舒鸣作个对换?

  我怯懦地问百合:“你觉得我离婚合适吗?”

  她一听,像遭遇电击一样从电脑椅上跳了起来,疑惑地看着我。很久,才沉重地说:“不合适!你这种年龄的女人,随便离婚就是蠢到了极点!我历来不主张你离婚,舒鸣那种男人不好找。我真不理解有些人,为什么把成年男女的一两次越轨看得那么严重。只要还能维护家庭利益,就当他们吃厌了家里的萝卜去外面吃一次白菜不行吗?何必非拼个你死我活?可悲!”

  我仔细品味着她的话,不禁悲从中来,伤心地说:“现在,我的婚姻和坟墓又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淡如止水,婚姻都会回复到契约的原状!”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想把认识文栩的事告诉她,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她绝对不会认同的,她从不轻信任何东西。再说,我和文栩确实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拿出来说。

  “你有事瞒着我。”她说。

  我没说话。

  “有后路了?开始考虑离婚了?唉,所有人都那么俗不可耐,只有找到后路才敢毁掉现状。”

  “没什么后路。”

  “你瞒谁都不能瞒我,不要一时冲动做出糊涂事,能帮你拿主意的只有我!告诉我,那个男人是哪路神仙?”

  我犹豫了很久,才说出了真相,还特别强调了那个“远走高飞”梦。

  她听罢,笑得前仰后合。

  “紫蝶啊紫蝶,你真让我佩服,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无邪!迷上了无影无踪的网上承诺,还傻乎乎地幻想着和他谈婚论嫁!”

  我愠怒了,没好气地说:“你总喜欢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姿态。他就在本城,随时可以从网上走下来。”

  “好!你听过他的声音?还是见过他的人?”她不以为然。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事业成功、充满爱心、高尚深沉,有一百个好一万个好,并且已经爱上了你的外表和心灵……可是,凭那些你就能确定会爱上他?”

  “他是先从精神上吸引我的……”

  “什么精神!我也可以说那是骗局!他那么优秀,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年轻漂亮女孩不要,偏偏盯住你这个拖家带口的半老徐娘?”

  “不要再说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和他聊天时的感觉。”

  “反正天上不会随便掉馅饼儿。”

  “按你说的,我就该一辈子吊死憋死在舒鸣身上?再也找不到一条生路了?”

  “说得绝一点,你就是得吊死憋死在舒鸣身上。以你现在的年龄身份,再渴望奇迹发生,就是幼稚可笑。”

  “我要是不听你的呢?”

  “被碰得头破血流!不信就试试吧。”

  我几乎被她逼疯了,激动地喊道:“我真的渴望爱情,你理解吗?你只知道享受男人,想过‘爱情’是个什么概念吗?一个女人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活着,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就是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该去试试!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只可能看走眼,不会骗我的!再说,离婚的念头也不是他引发的,两年多来,我非常清楚自己缺什么!”

  她深深地望着我说:“爱一次又能怎么样?会有结果吗?”

  我痛心地说:“我真的很想远走高飞!宁愿被爱情折磨,也不愿在没有爱的婚姻里等死!”

  她缓缓走到窗前,背对着我,靠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不一会儿,又猛地转身,走到我的面前。她离我很近,我听到了她浓重的呼吸。

  她激动地说:“我很失望,你已经背离了我的初衷!当初,我把小宝拿给你,为了什么?为的是让你从死水里跳出来,找到活人应得的激情和快乐!现在,你在干什么?你在玩火!竟把虚无缥缈的网上承诺当成天!我真怕你一时冲动忘乎所以,把自己烧成灰……想想,算上恋爱的四年,你和舒鸣已经厮守了十几年,有个儿子。和那个什么文栩有什么?除了对敲过几次键盘,还有什么?再说,如果舒鸣同意离婚,一定不会把辰辰给你。我怕你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头破血流,成个可怜的孤家寡人!你知道‘孤家寡人’的概念和滋味吗?请问!”

  一听到“辰辰”二字,我攒了很大的心劲陡然间崩溃了。我双手蒙住脸,泪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滴到衣襟上,藕荷色丝质睡袍被打湿,印迹非常刺眼。我周身颤抖着,怨恨着命运的刻毒,它没有一刻不在捉弄我、为难我。

  她递来一张纸巾,苦口婆心地说:“我明白,母子连心,你舍不得儿子……我也明白咱们还没老到不需要男人的程度。如果你需要,可以去‘美人迟暮’,那里的男孩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不会留下感情后患。再说,经历过小宝之后,你也能习惯他们了。”

  我猛地抬起脸,命令地说:“不要再和我提‘美人迟暮’,我现在非常讨厌那种地方!一直以来,我需要的都是爱情,不是肉体!”

  “常有工具使用,你就会忘记爱情。爱情太麻烦、太伤神。”

  “不!工具已经不能解决我的任何问题。”

  “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这样吧,你可以答应我从今天起不再上网吗?看看你对那男人的感觉能经得起多久的考验!”

  百合说完,沉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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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6.煞费苦心的改造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她的背影渐渐在小区的院子里远去。我不知道应该为自己悲哀,还是为她悲哀。究竟她太世故,还是我太愚蠢?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多年好友,属于生来就对爱情获得终生免疫的那类人。而我,必须一直不停地赶路,为爱情苦寻苦找。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明摆着的,她那种人起码比我活得轻松快乐。

  百合的话对我还是有启发的,不能再和文栩继续网上的空谈了,如果想继续交往,就  
得尽快把关系拉进现实。他已经托人打听过我,单从公平上讲,他也该让我看看吧?

  随后,我又坐在电脑前,等着文栩。

  夜深的时候,他来了,开门见山地说:“我还以为你连受罚的机会也不给了。”

  我也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想继续交往,就见面。”

  “谁教你这么惩罚我的?”

  “见面是惩罚?”我很奇怪。

  “可以缓一缓吗?”

  “可以,但见面之前我不会再和你网上聊天。”

  “告诉我,为什么!”

  “网络太虚幻,你也太危险。”

  “你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打听了你?是你自己吸引我打听的,我实在逃不过!之后就开始做梦……”

  他的回答叫我哭笑不得。

  他又说:“你是上帝恩赐我的知音,我必须小心翼翼地对待你。”

  “你的意思是一辈子在网上面对我?”我质问。

  “你应该意识到,我们的交往很神圣,别让它在紧逼下夭折。”

  “你怎么能断定那种神圣下了网就会夭折?”我几乎被弄懵了。

  他好久没有回话。

  我开始怨恨他的讳莫如深,并开始怀疑那个“远走高飞”的梦。很快,我就沮丧了、疲惫了,不想继续和他纠缠、和男人纠缠。

  就在我准备下线时,又看见了他的话:“是什么让我们这么快走进了死胡同?”

  “算了,别纠缠了。我现在就消失还不行吗?”我没有了一丝耐心。

  “别这样,请看在上帝的面上别这样!”

  “我们没什么东西值得在网上说来说去!”

  “看来,你真的不会放过我了!”

  我感觉他这次很反常,与一贯的理智和修养完全相悖。尽管他给我留下了许多谜团,但我似乎没有追问的理由。对于一个妻子和母亲来说,想在婚姻之外寻找感情,单是操作上的麻烦和危险就足以毁灭信心。

  我疲惫地关了电脑,飞快地抓起电话,告诉百合,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和文栩在网上聊天了。

  “好,悔悟得很快!我正好要休假,可以天天陪你打发时间,够朋友吧?相信你很快会忘记他。”百合非常感动。

  我真佩服百合的耐心和苦心。她要我每天一睡醒,就立即给她打电话,由她来安排一天的生活。她闲着没事,干脆就把对我的改造当成了工作,带我逛街、购物、喝茶、做美容、打保龄球、打麻将……只要能把时间杀掉、把上网的事忘记。

  半个月来,在百合整日的唠叨里,我似乎明白了爱情的路有多长,也许长得穷尽所有的激情和力量也走不到头。我暂时屈从了沉闷的生活和只剩下一纸合同的婚姻。也许百合说得对,三十多岁的女人根本输不起,即便最终赢了,也经不起过程中的折腾了。就这么活着吧,看着儿子活。

  文栩的那个“远走高飞”梦,也许永远作为美梦的状态存在才是合理的。

  这天,在百合家喝过下午茶,告别的时候,她奇怪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眼睛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沧桑和疲惫。我还是第一次在她眼睛里看见那种陌生神色。

  “把那个文栩忘得差不多了吧?”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敷衍地点了点头。

  “好自为之吧,我也不能监视你一辈子。明天我要外出度假一段时间。”

  “怎么忽然想起度假?”

  “太累了,从没感觉到这么累。”

  “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儿,只是想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

  “一个人去还是和秦医生?”

  她迟疑了一会儿,支吾着说:“还没有最后确定。”

  我有点不满,责备地说:“你这是搪塞我。明天都走了,今天还确定不下来?”

  “唉,我真是越来越摸不准男人了……等回来再告诉你,好吗?”

  我直觉百合和秦医生之间出了问题,却没有兴趣询问。百合的桃色新闻发生得太频繁了,我早已彻底失去了好奇。

  黄昏时分,一走出百合的家门,我的心就开始突突狂跳起来。她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要中断对我的管束和监视了!我忽然有一种挣脱牢笼般的轻松和自在!

  继而,我又感到有些对不起百合。她花了半个多月辛苦改造我,以为取得了很大成效,而根本不会想到,我却一点也没有淡忘文栩。

  我站在海滨大道上,望着快速流动的车河,竟一下子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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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7.网上来信
  终于,我开始漫不经心地往家的方向走。人行道上长着粗壮低矮的绿树,撑着硕大的冠,繁茂而青翠。它们适合在南国生长,同时南国也需要它们遮挡灼热的太阳,抵御热带风暴。它们四季常青,不知疲倦地用绿色感恩着生命。

  我伸手摘下一片绿叶,仔细地审视着清晰得一丝不苟的叶脉。在清凉的海风里,我与生命做着直接而细腻的交流。就是那片绿叶,引发了我对鲜活的生命和爱情的强烈向往。如  
果爱情肯再为我重来一次,我应该紧抓不放,因为我已走过了三十二年的沧桑路。再不振作,就什么都晚了。

  望着手心里的那片树叶,我竟渴望起文栩来。尽管我根本无法确定,他身上是否暗藏着属于我的一次真爱。

  我把那片意义非凡的树叶放进手袋,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发现路边有个网吧,就以最快的速度朝它冲去。

  那间小小的网吧里混乱嘈杂,低劣的音箱里播放着刺耳的流行歌曲。放眼望去,里边坐着的都是些一二十岁的年轻人,大都在玩游戏或聊天。我这种年龄的女人光顾网吧简直是奇迹。我完全可以掉头回家上网,但是,站在网吧门口,电脑离我只有咫尺之遥,我等不及回家了。我不知所措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老板娘好奇但不乏热情地招呼我坐在一个角落里。

  我颤抖地操纵着鼠标,打开信箱。文栩的一封信题为“missing you”的E-mail跃入眼帘时,久违的荡气回肠的感觉迅速控制了我。我仿佛又坐在了我的电脑前,窗外有夜、有风、有雨。我和屏幕后的他面对,在浪漫清静的夜里品味着彼此的每个字、每句话、每一寸感觉和思维……

  信显示的日期是前天的。

  ?紫蝶:

  告诉我,我是不是再也联系不上你了?别顾虑你的回答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尽管这段时间我的工作很忙,但是,每个深夜,我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到《红豆故园》等你,固执地等,直到聊天室里的人走光为止。

  我的灵魂早已从肉体里游离出来,孤雁一样无声无息地飞过一座座山、越过一条条河、掠过一座座城市和村庄……总感觉到前方有一个人在召唤,却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直到上帝终于指引着风姿绰约、高贵忧郁的你在我生命里清晰起来!

  但我很清楚,你或许并不是主对我的恩赐,而是最残酷的惩罚!但主已经这么安排了,我逃不过了。

  我只有在工作中才显出冷静和刚强,只有在一节节程序面前才显出逻辑和理智。当我决定去爱的时候,感情忽然变得异常脆弱,甚至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脆弱。为了得到爱,我恨不得一下子飞到你身边;害怕失去爱,我又不得不阻止向你靠近的脚步!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对于很多事情,也许得像电脑处理问题一样举重若轻。“举重若轻”对于我来说是个非凡的词语,时常可以使我变得开朗。

  主会让你理解我的,主会让你明白我已向你走来很久很久。我一直在祈祷着。

  原谅我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相信时间会让一切水落石出。

  你可以随时给我回信,通知见面的时间地点。

  看完那封信,我的泪水模糊了眼睛。

  虽然我不完全理解信中的每一句话,但起码理解他对“见面”的担忧。“见面”可能会像残暴的山洪,把想象中的美好感觉席卷一空;也可能会让两个人相见恨晚,干柴烈火剧烈碰撞,把平静的生活弄成一团灰烬……

  我迅速离开了那间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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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1.从网络走到现实
  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我虚脱般跌坐在阳台上的摇椅里。

  半个多月马不停蹄地玩过去了,我的时间被百合安排得满满当当,并且一次也没开过电脑。但此时此刻,我闭上眼睛,却发现文栩一直驻扎在脑子里,越发清晰起来。遇到文栩,我对爱情的渴望达到了极点。或许因为他是个网上人?容易被网上的感觉美化?


  也许,我应该抓住他好不容易才给的承诺,立即打开电脑,给他发一封约见的邮件。可是,望着天上的一轮月亮,我又忐忑起来。

  渐渐地,对文栩的怀疑像虫子一样,开始疯狂地咬噬我。我害怕他是另一个千恕,是另一个想在我胸口上插把刀的骗子!我害怕见面揭开文栩的假,又希望见面证实他的真。地狱和天堂般的一对矛盾强烈地蛊惑着我、冲击着我。没有被丈夫背叛过的女人、没有被男人欺骗过的女人、没有受过痛苦煎熬的女人,是不会理解的。

  我快步走到酒柜旁,倒了满满一大杯红酒,猛地灌下几口。酒热乎乎地下了肚,动荡稍微稳定了些。就那么一杯接一杯,一瓶红酒快要喝完时,我的脸被酒精烧得发了热,头脑也发了热。我终于从酒精里找到了一股勇气——即便他是个骗子,我也得见他一面!不然我不会死心。我早想过了,如果他真是骗子,我就狠狠地给他一耳光,喜欢骗女人的男人就该得到耳光!

  我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九点整。我飞扑到电脑前,把手机号码发给了文栩,并告诉他,如果能及时看见那封信,就立即打手机约见,就在今夜。

  之后,我放了满满一浴缸水,跳了进去,将头发也浸在里面。我就那么躺着,像躺在一副象牙色的棺材里。我这么活着,其实和躺在棺材里没有区别。我悲哀地回想着那几个男人的花言巧语和拙劣骗术。如果有一种药,我真想吃了,把他们从记忆中统统抹去。

  如今,我希望文栩能给我的生命带来一丝光亮,照耀我,温暖我,使我变得活力、积极、幸福。我闭着眼睛,祈祷上帝能指引文栩快些上网,看见我的信,及时打响我的手机,约我去幽暗清雅的某一处见面。可是,直到我在浴缸里实在泡不下去了,手机也没有任何动静。我失望地走出浴室,来到梳妆台前,开始吹头发。

  头发还没吹好,手机竟发出了短信进入的声音!我赶忙放下吹风机,扑到床头,抓起手机,阅读那个短信息:

  十点半在“南海之波”酒吧见面——文栩。

  我猛地把手机按在胸口上,试图压制住一阵久违的狂跳。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格林兄弟的《青蛙王子》。当王子变成青蛙的时候,忠实的仆人亨利伤心过度、痛苦不堪,恐怕心脏因此炸开,就让人在胸膛上箍了三道铁箍儿……我真担心心脏受不住激动轰然裂开。我赶忙走到酒柜旁,又倒了一杯红酒喝下去。很快,心脏的跳动规律起来。

  我看了看钟,离十点半只剩下了半小时!

  我开始了争分夺秒的化妆。已经没时间对着镜子挑剔自己,我拿起粉扑,盲目而卖力地往脸上一层一层地扫着香粉。一个女人的年龄决定她的搽粉厚度,我已经老得需要一层又一层地涂抹了。随着深紫色闪亮眼影粉被涂上眼睑,我的眼睛立即显得精神起来。而后,我又仔细地画了唇线,涂上亮色的唇彩。

  我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完全吹干,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就让一头自然鬈发披垂着也好,虽然有矫饰之嫌,却可以使我看起来年轻些。

  我翻遍了两个衣柜,竟然找不到一件满意的衣服。我焦急地看着钟表的时针一点点逼近十点半,终于选定了一套灰紫色的长裙。那条裙子看起来温柔感性,领口和裙脚都缀着细小的花边,时尚感不很强,却富有古典的含蓄和幽雅。我一直没有穿过它,没有在生活中找到合适它的场合。

  穿上那条长裙,我站在镜前,发现它和我的一头鬈发竟那么般配。再加上一脸的亮妆,镜中的我是美丽的——那是一个三十二岁的、憧憬着爱情的女人的美丽。

  离十点半还有五分钟时间了,我出门匆匆乘上出租车。车子在灯红酒绿的城市夜色中飞驰,凉风从窗口灌进来,猛烈地吹拂着我的头发。我闭着眼睛,第一千次一万次地想象着文栩的模样;想象着和他见面时的情境。或许我们只需一眼,就深深地被对方吸引;也许,见面之后会全然绝望,甚至后悔在网上互放的柔情。我使劲甩甩头,固执地拒绝着第二种可能。我的心渐渐忐忑起来,“南海之波”酒吧很快就要到了。文栩对我来说,毕竟是个未知的世界,我没有任何根据足以断定他和我感觉中的毫无差别。

  车子终于停下了。

  我只从车窗里瞥了一眼,就被它的美丽和情调陶醉了。七彩灯光把酒吧照耀得犹如晶莹华丽的海底宫殿。酒吧门前真的有一大片水,水中漂浮着一艘模型轮船,水面周围种着高大的棕榈和秀美的槟榔。我没来过这里,这个南国都市历来以酒肆茶馆繁多著称,只要想品茶喝酒,到处都可能发现惊喜。

  下车的时候,由于鞋跟太高,我竟绊了一下,随即,头部出现了轻微的眩晕,才意识到步态不稳是酒精引发的,和鞋无关。我扶住一棵槟榔树,站稳之后,费力定了定神,感觉才好一些。

  “南海之波”门口并没有像是在等人的男人,我开始感到一丝恐慌,他会不会干脆制造一场恶作剧骗我来这里白等呢?或者他正坐在酒吧里?

  就在我四下环视的当儿,不远处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落了下来。我警觉地看着那扇车窗,车窗里闪烁着香烟的火光。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夜色太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是,我直觉那扇车窗里的人和我有关,或者他就是朝思暮盼的文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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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6 11: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2.虚拟与现实的差异
随着那只香烟火光的熄灭,一个男人很快从车子里下来了,他和我相距大概有七八米远。我双手局促地摆弄着手袋的带子,在七彩斑斓的灯光中忐忑地打量着他。他的身材挺拔匀称,穿着一条稻黄色休闲长裤和一件灰蓝色胸前有细格装饰的上衣。那套颜色搭配匠心独具的衣服把他衬得时尚而年轻,看起来似乎不到三十四岁。

  他快步走近我,我很快看清了他的脸:皮肤细白,眼睛不大,双眼皮很清晰,鼻子挺  
直,嘴唇性感。他的头发有些长,在风中飘飘忽忽地扫着脸庞。他研究地看着我,笑得很礼貌,有意无意地甩了两次头发。

  我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我开始把眼前的他和在网上想象的作起了比较——虽然说出入不是很大,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眼前的他清俊得几乎有些飘逸,而我想象中的他,应该有更多的积淀和内涵;眼前的他是明朗而机敏的,而我想象中的则沉重而忧郁……他手里拿着车子钥匙,不经意地摇晃着。那个显得非常潇洒的动作使我有些不舒服,因为我设想的他应该更谦卑、成熟……

  紧接着,我的思维从虚浮的表象里跳了出来,有些失落。

  从他身上,我似乎找不到网上相对时的感觉——亲密无间、温柔动情、荡气回肠……我开始担心他能不能承受起我从网上带来的希望。

  我不由得敏感地想到了自己。也许,他和我一样,见到我之后,心里泛起了些微的失望?他曾在信里说过,已经用了好多年在寻找我、一直朝着我的方向走……可是,在他脸上,却找不到丝毫“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也许这就是网络弄人?就是想象和现实的区别?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说:“你好……紫蝶。”

  他一叫出我的名字,我就确定他是文栩无疑了。他的声音和我想象中的差距比较大。想象的声音低缓深沉、富有磁性。而他的声音清亮轻飘,倒很像他的人。

  我淡淡地望着他,心里积聚了那么久的激情在渐渐回落。

  “文栩?”

  他的笑意加深了:“像对暗号吗?”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网上你可没这么轻松。”我说。

  他的眼眸低垂了片刻,又抬起来,饶有兴趣地说:“怎么?我不像你想象中的文栩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摇头和点头代表什么。

  “网上网下是有些出入。”我赶忙解释。

  “说明你的思维还被网络绊着。”

  “哦,也许我太迷信网上的感觉了。”

  “慢慢适应,也许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我仔细品味着他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好在他给我的感觉出入不大。他除了缺乏在网上表现出来的忧郁、沉重和神秘之外,观感上甚至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再说,忧郁、沉重和神秘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未必是优点。

  “虚拟和现实是有差异,但不应该是我们深入交往的障碍。”他说。

  是的,或许相处久了,适应之后,就会渐渐找到网上的感觉?他是个稳重的男人,很让人放心。

  我跟着他,走进了“南海之波”的大门。

  “南海之波”门面不大,里面却宽敞而富有南海风情。大厅中央有一个浅水湾,水里有个小岛,种着椰子树。一架古老的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出了潺潺流水的叮咚韵律。小小的圆形舞台上,坐着几位穿着黑白两色西装的乐者,萨克斯正吹奏着一支动听的《南海姑娘》。

  我这才注意到酒吧里的女侍者一律穿着红色纱龙白衣裳,那是《南海姑娘》中那位姑娘的美丽装束。

  走过两侧点缀着巴蕉的曲径,我们在水车后面的一个僻静座位上坐下来。这是一个幽雅安静的所在,是成年人喜欢光顾的地方。他很聪明,知道把什么年龄的女人带到什么地方。起码我喜欢这个地方。

  他叫了一瓶英国产威士忌。他说:“这种威士忌是我在美国时喝习惯的,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烈。”

  侍者为我们斟满了两只高脚杯子,并加好了冰块。侍者离开后,他拿起小匙,又往我的杯子里加了几只冰块。他的手修长灵活,是了,他那双手倒和我想象中的完全吻合!那是长期敲击键盘的男人的手,它们随时把来自头脑的逻辑和理性输入电脑,变成一道道复杂而富有挑战的程序。我喜欢它们。

  “怎么给我加那么多冰?我需要退烧吗?”我疑惑地问。

  “对不起。可以稀释酒精,这酒太浓。”他有些歉意。

  “我是能喝酒的。”

  “可你已经喝过酒了呀。”

  我顿时感到非常窘迫,我被他识破了。我确实是从酒精里获得勇气,才敢见他的。

  看我有些难为情,他又说:“你的身体好像很弱,喝太多酒不好。”

  望着他,我似乎有了一丝感觉。在网上,他不也是这么关心我吗?还说要带我找医生朋友做全面检查。

  “少喝点就是了。”我说。

  他和我碰了一下杯,眼睛似乎在闪烁,我感觉有些危险。

  他饶有兴趣地问:“你说,我们这第一杯酒该为什么干?”

  我摇摇头,局促地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怎么,还没从网络里跳出来是吗?说出来,我不会介意的。”

  我看着他,摇摇头。

  他宽容地微笑着说:“不好回答我不勉强你。就为缘分干杯吧?”

  “你真的以为我们的相遇值得珍惜吗?”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双含情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们碰了一下杯,各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尽管我已经在家里喝得醉意蒙?,对酒还是很有胃口。面前的男人起码有使我畅饮的魅力。

  我没有担心喝醉后如何收场,他明朗得没有任何阴暗的心思,甚至没有忧郁和神秘,绝对不是千恕那种擅长演戏的骗子。因此,面对着他,我把见面之前的猜测和怀疑忘得干干净净。在一个明朗的男人面前,试图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念头显得荒唐而可笑。

  我开始接纳了他,尽管他没有给我预想中的动荡和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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