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糖醋小排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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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糖醋小排说再见     

作者： 薇拉vera

    　九月的天气偶尔还是会让人觉得闷热。
　　唐易靠着栅栏透过满街的阳光望见琉沙从安联大厦里走出来。人群里的琉沙并不出众，可是却在唐易的心头驻留了了七个春夏。
　　琉沙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很快搜索到目标，于是快步穿越车来车往的马路，一阵风般旋到唐易的身边。
　　唐易把手里的一本通页红色并缀着几个银色大字的广告册子递给琉沙，很快听到琉沙的一声惊呼，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以糖醋小排为首席招牌菜的菜馆？！
　　“糖醋小排”，这几个字叫唐易恨之入骨，甚至希望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在汉语言文字中，那样的话眼前的女子就不会说，请带着糖醋小排来娶我。
　　　　　　　　　　　　　　　　　
　　琉沙是这样的女子，不惊艳却又能让人过目不忘，很难让人第一眼就用漂亮来形容她，可是过不了多久你还是会忍不住用美丽来形容她。
　　琉沙在安联大厦里是人尽皆知的，只因为她的一句名言，“请带着糖醋小排来娶我”。天晓得这个女子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怎么就在爱情里制定了这样的游戏规则。如果你问她，她多半会很无辜地望着你，爱吃糖醋小排有错吗？
　　绝对没有。所以琉沙的糖醋小排规则仍在继续闻名安联大厦的每一个角落，谁都对她用糖醋小排回绝了二十二楼的某个黄金单身汉的故事津津乐道。
　　曾经有男人拿着精心制作的糖醋小排欲打动芳心，可是从来没有哪一盘糖醋小排不让琉沙深深皱眉的。琉沙说，唔，不是这样的味道。
　　没有人知道琉沙要的是怎样的一种味道。
　　于是唐易在得知了琉沙的古怪规则后一直拒绝尝试，聪明如他，自是不会把自己陷进死胡同里。每次琉沙说“糖醋小排呢？”，唐易便会反问“为什么一定要糖醋小排呢？”。
　　渐渐的，琉沙与唐易之间形成了一个死循环，谁都找不到出口。可是事实上，谁都看的出来琉沙与唐易一直都保持着不一般的亲密关系。唐易自有他的打算，在没找到症结之前，灵丹妙药又有何用？
　　　　　　　　　　　　　　　　　
　　翻了翻小册子，琉沙二话没说钻进了唐易的车子里。
　　这一次，琉沙的失望程度达到了10％，也就是说对于这家馆子里的糖醋小排琉沙给打了90分的高分，这可是史无前例的。
　　多年以前琉沙就养了进馆子必点糖醋小排的习惯，不过通常都无法让她满意。所以这一次，唐易半开玩笑地说，我明天开始在这家馆子里学艺算了，省得待到头发花白连铲子都拿不动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你成了别人的妻。
　　琉沙不说话，低头专心吃着碟子里的糖醋小排。唐易的心思，琉沙岂会不知。只是琉沙在等待，等到有一天自己可以说服自己。
　　　　　　　　　　　　　　　　　
　　自打唐易带琉沙去了次馆子之后，琉沙便经常光顾，渐渐和馆子的老板熟络。叫人很难想象，这家馆子的老板居然是一个年轻貌美说着一口极其标准的普通话的日本姑娘。
　　后来，琉沙记住了日本姑娘的名字，铁铁。铁铁说，这是她给自己起的中文名字，因为她正经受着一个无比大的考验，她希望可以人如其名。
　　琉沙很快喜欢上这个叫铁铁的女孩，不仅是因为她会做好吃的糖醋小排。
　　琉沙在铁铁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坚定，似乎立刻就在心底引起的共鸣。可是琉沙从来都不会问这样的坚定根源何处，就像没有人知道琉沙心底的那个关于糖醋小排的坚定一样。
　　有时候，琉沙感觉自己就快要放弃心底的那个坚定了，通常这样的感觉都出现在很久没有见到唐易之后。琉沙偶尔会问自己，如果有一天唐易再也不会出现，世界会否是另一种颜色？
　　琉沙没有答案，就好像有些假设根本就没法假设，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东西是无法拿到心里去比划的。
　　还记得约莫两年多以前的某天，琉沙收到一个奇怪的短信。唐易说，琉沙，哪天你不再爱吃糖醋小排了我就要来追你。
　　于是，琉沙的那个圈和唐易的那个圈似乎就再也不可能就交集了，至少在其中一人改变态度之前是这样的。
　　　　　　　　　　　　　　　　　
　　铁铁的小馆子经常都不够热闹，毕竟并非每个人都和琉沙有着同样的爱好。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铁铁眼睛里的坚定却丝毫不减，直到某天她的眸子里忽然闪烁出快乐的光芒。
　　那个是飘雪的下午。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琉沙站在安联大厦十八层的落地玻璃前忽然有种感触。
　　很快，翘班的琉沙出现在铁铁的馆子里。午茶时间馆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可是服务生却说铁铁正在厨房里忙碌。铁铁可是千年难得亲自下一回厨房，琉沙预感会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不久后，铁铁捧着一盒粉红色的便当在琉沙对面坐下。铁铁说，这个便当里的糖醋小排一定是天下的第一美味。铁铁又说，她找到他了，那个曾经不辞而别的中国男子。
　　琉沙没有料到，在铁铁的口中，她听到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铁铁说，那个男子叫付天明。
　　铁铁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回国。可是铁铁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那种豁出性命也想要好好守护的爱情。铁铁的爱情没有得到相对的回应，那男子留下的只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付天明的爱情感觉了铁铁，那是一个发生在高中时代的青涩故事。两个孩子在开始他们爱情的那天一起吃了饭，女孩吃到糖醋小排时埋怨这小排怎么那么甜。男孩却说，很好呀，和我们的爱情一样甜。
　　两年后男孩高中毕业。在小镇唯一的火车站里，火车缓缓开启的最后一刻，男孩大声问女孩，你会记得我们爱情的味道吗？女孩哭着在心里回答，和糖醋小排一样甜。
　　付天明就是那个曾经一走便查无音讯的男孩。因为他从中国跑到了日本。可是，付天明从来都却没有忘记糖醋小排以及糖醋小排般甜蜜的初恋，那些都还留在华夏大地的某个角落里。
　　　　　　　　　　　　　　　　　
　　铁铁自顾着憧憬不久见到付天明的情形，却没有注意到琉沙眼睛里升腾的白雾。
　　琉沙终于明白，这个只会做糖醋小排的日本姑娘怎么会从日本千里迢迢的跑到中国来开这样一家馆子。铁铁只是抱着一丝能找到付天明的希望，居然她就真的做到了。
　　琉沙的思绪正翻腾，忽然听到铁铁用清脆的呼唤那个名字。
　　铁铁和琉沙告别，然后拿起粉红色的便当轻快地朝外面走去。琉沙背对着大门，甚至没有转身。在确认他们即将走出大门时，琉沙忍不住起身，转过一百八十度，望见的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用熟悉形容的背影。
　　时间划破了一切，却又为何偏偏在琉沙心里埋下一粒种子。种子即将干渴而亡时，又忽然有了发芽的可能。
　　谁也没有想到，付天明忽然转身，就在走出馆子的前一刻。似乎是毫无目的的转身，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一些什么。顷刻间，琉沙泪流满面。
　　付天明低声对铁铁说了些什么，然后很快走到琉沙跟前，拿起琉沙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利索地按下一些数字，好听的音乐立刻从付天明的手机里流淌出来。
　　然后，付天明离开，什么也没有说。琉沙紧紧地盯着手机已拨电话里的那组电话，忽然被短信的音乐惊醒。付天明的短信，琉沙，我终于找到你了。
　　　　　　　　　　　　　　　　　
　　下一时刻，琉沙做了件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琉沙微微发抖的手指一下一下按着小小的键盘，消息却是发给唐易的，短短一行字，我找到他了！
　　其实琉沙知道唐易根本就看不懂这个短信，因为关于自己和付天明的初恋，琉沙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是唐易却回来短信说，呵呵，你终于找到那个叫付天明的男子了吗？
　　琉沙惊讶。旋即又收到第二个，唐易说，不要惊讶，还记得三年前那次醉酒吗，微醉的时候，我套出了你心底的那个秘密，很抱歉，但是我太渴望了解你的全部，可是似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现在起，你不会再刻意爱吃糖醋小排了吧。
　　唐易居然什么都知道，甚至长达三年，并且没有让琉沙察觉到任何变化。
　　等琉沙回过神去拨唐易的电话，就只听到机械般的应答。
　　　　　　　　　　　　　　　　　
　　再次见到付天明已是将近凌晨时分。整个城市都显得安静无比，就像付天明和琉沙一样，相对无言的两个人显得安静无比。
　　因为隔了太久，因为在心里酝酿了无数个重逢的场面，于是忽然相遇反倒显得无措。后来，还是琉沙先开了口，笑说，铁铁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付天明也跟着微笑，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在付天明的微笑里，琉沙依稀望见了当年的影子。那个时候付天明也是这样微笑，把阳光一缕一缕地塞进了琉沙的心房里。然后却忽然离开，琉沙什么都握不住，唯一紧紧拽着的是那个和糖醋小排一样甜味道。于是往后的那么多年里，再也没有什么糖醋小排的味道能真正打动琉沙。
　　琉沙自言自语地唤付天明的名字，天明，天明。可是这两个字化成声音通过空气传递开来却和在心里默念有着如此巨大的不同。这让琉沙忽然觉得有些懊恼，却又无可奈何。
　　两个人就在清冷的街边悠悠地踱着步子。一直到琉沙觉得疲乏。琉沙对付天明说，天明，我累了，我要回去了。然后，琉沙拒绝了付天明的好意独自打车回家。
　　Taxi里琉沙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疲倦，那种没有人依靠的致命的感觉。唐易的手机依然死气沉沉，家里的电话也始终无人应答。
　　　　　　　　　　　　　　　　　
　　第二天，琉沙到食品商店买了一盒无锡产的糖醋小排。琉沙一清二楚的记得这个牌子，这个包装，和多年以前的那一盒没有任何的不同。
　　回到家，把糖醋小排放在微波炉里转一转，真的是那个味道。琉沙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一切都像是一个圈，从一个点回到另一个点，其实来来往往都没有离开这个轨迹。
　　琉沙一直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个结，可是却没有办法解开。付天明回来了，结解开了，唐易却不见了。
　　琉沙没有去寻找唐易，她太明白如果唐易要消失，谁都别想找到他。可是这一次琉沙显得从容，她辞了工作，整理了一些随身物品。每一天琉沙都充满期待。
　　一个星期后，快递送来了一张飞往北方某个城市的机票，还有唐易的一张纸条。唐易说，琉沙，如果不再爱吃糖醋小排，就离开那个甜的发腻的城市吧。
　　琉沙的嘴角渐渐上扬，庆幸曾经那个开玩笑般的承诺。唐易说，琉沙，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一定会很浪费地多订一张机票的。
　　　　　　　　　　　　　　　　　　　　
　　2004.7.25